江褚寒和婁平修酒肉朋友,旁人可罵一聲狐朋狗友,但他們各自心照不宣,京城裡待久了哪有當真天真無邪的人,兩人混久了一些交情也是有的。
「是,是那個衛銜雪……」阿桑忍不住想吐,強忍著道:「三殿下今日邀他赴……」
「……」阿桑話沒說完,實在忍不住噁心一口吐了,仿佛把那個「宴」字也一併嘔了出來。
他再張口:「誒——世子……」
江褚寒只聽了一半,他將傘一把收下,勒著馬繩長鞭一揚,眨眼就對著京城的方向揚長而去。
只剩漫天的細雨如絲快要追不上他的身影。
*
草場上草色有無。
「那個就是衛銜雪啊?」不遠處一陣嬉笑,幾個身著富貴衣袍的男子騎在馬上,遠遠望著地上嘗試掙扎的衛銜雪。
幾人一看就出身不凡,打頭那人夾了馬腹,兩步往前,他輕蔑道:「不過一個他國質子,也敢觸了殿下的霉頭。」
後頭一併跟上,附和著嘲弄兩聲,「他自找麻煩,我們也當給殿下分分憂。」
衛銜雪試著掙扎繩子的時候聽到了紛至沓來的馬蹄聲,馬蹄踐踏草場,聽聲有些氣勢洶洶,似乎是有好幾個人,他蒙著眼睛聽聲,竟然還聽出幾分戰場殺意的洶湧。
一些不好的回憶瞬間碰了下衛銜雪的心口,他支腿站起的動作都停頓了下。
騎馬幾人直接沖衛銜雪圍了過去,前頭那人見他從地上站起來,不悅地把馬鞭一揮,眼見人就在跟前,也沒停下的意思,仿佛是要直直衝衛銜雪撞過去。
「你就是那個燕國質子?」伴隨一聲質問,那人策馬幾乎毫釐,擦著衛銜雪的身旁躍了過去。
擦身的勁風像扇了衛銜雪一個巴掌,他眼前看不清,一個趔趄又摔了下去。
周圍的嬉笑立刻如同驚雷,追隨的馬蹄聲跟著前面那人的腳步,愈發近地把衛銜雪圍了個圈,像把他來回碾過踩了一地。
衛銜雪背後的手緊緊攥了把草,他呼吸都重了幾分,心底升起的一絲恐懼壓抑不下,但他生扯著那草折斷,又撐起只腿站起來。
衛銜雪咬了下牙,他儘量抬了聲,「國子監四五月休場,諸位何必因為我壞了規矩。」
他這話一出,周圍嬉笑怒罵的聲音竟然停了一下。
可那停頓只有片刻,其中一人似乎發了什麼號令,圍著打轉的馬蹄聲立刻從四面散了開來,接著又並無規律地在四周奔騰。
調笑的聲音還是不斷傳進耳朵,衛銜雪直起另一隻腿,在未知里緩緩呼了口氣,「我自來京城謹慎度日,與諸位並無仇怨……」
不想他方才站起,一個重物跟著就狠狠地往衛銜雪膝蓋上錘了過去,一個馬球從他膝蓋上彈開,又往地上滾了好幾下。
那群閒散少爺錘著馬球散開,竟把衛銜雪當了靶子。
衛銜雪疼得半邊的腿尖銳地麻了半晌,一邊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可他還是把方才的話說了下去,「林少爺何必要跟我過不去。」
周圍的嬉鬧聲這才真的停了,一道馬蹄聲緩緩走到衛銜雪跟前,那林少爺正是打頭那人,他拿馬球桿勾下衛銜雪眼前的黑布,居高臨下地在上面問:「你怎麼知道是本少爺?」
忽然被明光照進去,衛銜雪眼睛被刺得生疼,可他微微頷起首,沒眨一下眼。
他記住了面前這張臉。
衛銜雪下半身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他膝蓋疼得站不起來,乾脆跪坐在下面,他盯著那人俯視的臉龐,竟然很輕地笑了一下,「京城寸土寸金,能選僻靜之地置出草場,又無人攔阻,莫過於國子監,林大人官至國子祭酒……」
早先提到國子監的時候他們停了一下,衛銜雪大概就知道是誰了,國子祭酒林睢林大人門生遍布天下,獨獨一個兒子沒學得其中學問三成,平日都跟在三皇子身邊作威作福。
四五月國子監的草場休草,四下無人,能這時候拿到鑰匙把人放這兒羞辱的,大概也就這個林少爺林彧。
林彧無端覺得衛銜雪扎眼,他拿馬球桿抵著人,「你猜到又怎麼樣,本少爺今日玩你,你還敢出去說嘴?」
衛銜雪低頭看了眼胸口,「今日是三殿下宴請,如今在這裡相見,也是三殿下的意思嗎?」
「你也配得殿下的宴請?」林彧啐了一口,「前些日子若不是你那府上出了事,怎麼會牽連到戶部的事?」
「林少爺這是替殿下不平啊。」衛銜雪目光往他身後跟隨的人里轉了一會兒,「可這事情的苦主都還沒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