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薄刃的這個問題之後,他面上的驚訝一閃而過,接著眉頭緊皺下沉,瞪大了眼睛,抿緊了雙唇。這些典型又短暫的表情,代表了一種人類基本的感情,那就是——
憤怒。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一個法醫如此的憤怒,他又是否知道一些內幕呢?
當然,在一瞬息之後,他的面色恢復如常,還是那副風光霽月的模樣。
「你們問這個做什麼?」張憐青壓低了了聲音問。說話之間,他打開了醫生辦公室的大門。因為今天是休息日,辦公室里空蕩蕩,只有他們三個人,說話比較方便。
「當年的事情,是否另有隱情?」薄刃不答,反而將問題給拋了回去。
張憐青的步子頓了頓,眉頭一皺,像是想要發火。但是看著薄刃那雙正直而清澈的眼睛,他深深吸了口氣,很是生硬道:「沒有,你們的那位在大禮堂自殺的校友,的的確確是死於自殺。」
說著,他在面上擠出一絲笑意,竭力溫和道:「小朋友,我不知道你們從什麼渠道知道了以前的事情,還是說你們本身愛好偵探想當個法醫什麼的——這些我都管不著。」
「尤其是薄刃小朋友。」張憐青溫柔卻堅定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驗屍可不是兒戲,不像是你剛剛揭穿那個碰瓷的騙子那麼簡單。你以後會前途無量,可現在畢竟還是個上學的未成年人,還是要以高考為重。」
薄刃咬了咬牙,穿越成小姑娘最不方便的一點,就是所有人都會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教育你,要以學習為重等等,真是煩不勝煩,不勝其擾。
鐸鞘甚至不用看她的臉色,只要感受到她的低氣壓就知道薄刃大法醫處在暴怒的邊緣了。她有點惶恐地扯了扯薄刃的衣袖。
「你知道機械性窒息的屍體要怎麼驗麼?難道光靠驗驗屍表,連個他殺和自殺都驗不出來,你還當什麼法醫,幹什麼醫生,你乾脆去當屠夫,殺殺豬,賺點錢養家餬口算了!」
張憐青驚怒交加,張了張口,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辯解,只是漲紅了臉。對方明明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他卻仿佛在面對一位法醫界的前輩,一時之間竟然覺得羞愧異常,訥訥說不出話來。
鐸鞘縮了縮脖子,收回了抓住薄刃袖口的爪子,默默地縮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倒是說說怎麼檢驗。」張憐青憋了半晌,憋得面上的皮膚下的毛細血管都要炸裂了,才無力辯解道。
「第一要判斷死者的死因,脖子上套了根繩子,掛在樑上的,就一定是死於機械性窒息嗎?有沒有可能死於中毒、失血過多或者其他?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有查過心血的毒物檢查,胃內容物的嗎?如果這些都查不出,有檢測過一些非常規的體液,比如說玻璃體液*?」薄刃挑了挑眉,她的眉眼凌厲,有股子說不出來的氣勢。
「毒物倒是查了,不過查了心血的……沒查出什麼毒物反應,這是常規的檢驗方法。」張憐青像是在回答老師問題一般急忙說道,「至於徐念娣是否死於機械性窒息,我們有驗過的。」
薄刃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說說看?」
張憐青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站得更直了:「查屍表面部有明顯紫紺,口唇黏膜發白,查結膜下有細小的出血點,十指指甲紫紺。死者頸部的勒痕由中間最深,到周圍變淺,解剖發現頸部肌肉出血,符合一個機械性窒息的徵象。」
薄刃略略點了點頭,神色之中卻無讚許和滿意之色。
「屍體的其他部位你們有檢測嗎?有沒有對死者脖子上的勒痕進行受力分析,她脖子上的痕跡,和懸掛處的痕跡,是否吻合?邏輯鏈能說得通嗎?」薄刃淡淡地拋出了幾個問題,卻是句句問到了點子上。
張憐青不由地又嚴肅了幾分,他皺眉思索道:「我們計算了死者的身高體重,以及分析對比了懸樑上的凹槽痕跡,是與死者身上的紅繩痕跡相吻合的。」
「死者胸口校服上的血跡有對比過DNA嗎?」
「確係為死者本人。」
薄刃對徐念娣自殺一案的每一處細節都死抓不放。張憐青也是個相當優秀仔細的人,時隔三年,居然還能與薄刃對答如流,看得出當年他對這起案子是花了不少的功夫。
鐸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聽完了這場火`藥味濃重的對答,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