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雨絲飄進公交站牌內, 打濕了賀紳鼻骨上的金絲眼鏡, 他摘了下來,輕輕擦乾淨, 重新戴好。
「來這裡幹什麼?」他漫不經心地問。
「聽說這裡開了個老年大學,我來看看,」朱伊伊見褲腿被沾濕,往裡站了站,「給我媽報一個。」
「報完了?」
朱伊伊搖搖頭:「學費太貴。」
傘面砸在地面滴答作響,整個世界都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賀紳平靜無波地看著她。
沒人知他在想什麼。
片刻後,在車上等待的司機快速踱步過來,彎腰,給賀紳遞上兩柄傘,順便低聲提醒:「賀先生,那邊的儀式要開始了。」
時瞬最近收購了一個公司,今天舉行收購儀式。
所有人都在等他。
這個年紀輕輕、手段卻雷厲風行的佼佼者。
賀紳抬手看腕錶時間,隨後把其中一柄傘遞過去:「撐著吧,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雨勢漸大,朱伊伊也沒推辭,接了過來。
忽然,她想起微信里超出時間沒領取被退回來的轉帳,「那4.5你還沒——」
「我看起來很缺錢?」他冷不丁說。
朱伊伊:「……」
好吧,大老闆確實不缺那三瓜倆棗。
她閉嘴沒再提,望著男人撐傘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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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緩緩關閉,隔絕外面的寒氣,車內安詳寂靜。
只有儀錶盤的輕響聲。
沒有賀紳的吩咐,司機不敢擅自開車,靜靜等著。
通過後視鏡悄悄望了眼。
男人正襟危坐,儀態端方,他從西裝口袋抽出一張白淨手帕擦掉衣服上濺的水珠。
良久,他問:「這邊新開了一個老年大學?」
司機是秘書部的張特助新派來的,聽到問話後想了想,「是的賀總,張特助說這片區域最近要開發。」
「哪家公司?」
「賈氏集團,一家小型的房地產公司。」
賀紳擦完雨水,將手帕擱置在一邊,身子往後仰躺進車座里,扭頭,隔著車窗看公交站牌下繼續躲雨的人。
他指節輕點了點,後道:「今晚聯繫上對面。」
司機愣了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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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跟翠姨吵了一架,又被朱伊伊追問要不要上老年大學之後,朱女士接連幾天都木著一張臉,又開始早出晚歸地打麻將。
字不學了,回家的誘惑也不看了。
朱伊伊下班回家,剛打開門,電視機里放著戲曲頻道,不知道唱是黃梅戲還是京劇,沙發上的朱女士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的。
「媽,」她嘆氣,「你想看就看,想學就學,沒必要避著我。」
朱女士睡眼惺忪:「什麼避著你,這孩子說話前言不搭後語。」
怕朱伊伊好端端地又扯讀老年大學的事兒,她捶捶肩膀,關了電視:「困了,去睡覺。」
她媽態度堅決,朱伊伊也不好強逼。
更何況學費確實貴。
那晚過後,母女二人誰都沒再提老年大學的事。
就在朱伊伊以為這件事告一段落時,這天回家,家裡除了朱女士,還有陳嬸,聽聲音兩人聊的熱火朝天的。
「陳嬸。」
「伊伊下班了啊,」陳嬸笑呵呵地招手,「過來過來,有個大好事兒!」
「什麼好事兒?」
陳嬸笑得合不攏嘴:「城北的老年大學,聽說被個大公司收購改成公益組織了,以後專門給中老年人做慈善,不收學費!」
朱伊伊微怔。
她上次去老年大學,特意問過,的確是營利性組織,學費很貴。
「您從哪聽來的?」
「活動單上寫了啊,」陳嬸從圍裙兜里掏出來一張皺巴巴的單子,笑著說早上還好好的,剛剛被他孫子拿著玩了會兒,揉成這樣。她攤開,撫平,「今早剛發的單子呢,你看,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陳嬸年紀大,不過也有初中文化,認得不少字。
朱伊伊拿過來看,果然是公益慈善。
「怎麼突然改成公益慈善了?」
「好像是一個大集團,收購了建辦這家老年大學的房地產公司,聽說是響應政府的要求,就改成慈善組織了。」陳嬸直笑著說是件好事兒,「你媽啊,這下沒什麼顧慮了吧。」
朱伊伊看向朱女士。
朱女士還有些不好意思,板著臉,也擋不住眼底若有似無的笑意,「我無所謂,是你陳嬸和你翠姨兩個人非要拉著我去,他們不打麻將,我跟誰打?去就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