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馳的父母自然是不敢計較的,理虧在先,怎麼補償都不為過,哪裡有膽子多說一句她的不是。
只有袁馳在心裡靜靜地想,她早就是這樣了,以前在你們面前裝得好而已,你們是沒看到她私下怎麼說我。
這麼想著,突然又覺得能被她罵幾句也好。
他甚至有些希冀地看著馮山月,盼望她就這麼注意到他的視線,用一貫的伶牙俐齒譏諷他,他這次一定低下頭不反駁,如果那樣能讓她好受些。
然而馮山月一次都沒有看他,直到葬禮結束,才突然找到他。
她說:「以後我們別見面了。」
離近了才看清她慘白的臉,眼裡的血絲,因為眼底因為長久失眠而生出的輕微的黑眼圈。
袁馳垂著頭,本來想說開學之後也會遇到的,不過如果你不想看見我,那我會主動避開你。
但是他最後什麼都沒說,既不好用前半句去反駁,也說不出口後半句。
十二年來,他和她的競爭像一場漫長的拔河遊戲,誰先鬆手,對方都要跌倒。
他不會鬆手,也不想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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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聲響起,緊接著是下樓的腳步聲。
馮山月和梁阿姨從門外進來。
梁阿姨去廚房端湯,馮山月坐回到餐桌前。
她抬著頭,沒動筷子,視線在桌上掃了一圈,像是要說些什麼。
袁馳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他沒有回覆馮山月的簡訊,但如果馮山月就這樣說了呢?
她當眾說出她轉學的原因,不管和他有沒有關係,她給了他一個答案,然後說現在你沒有要問的了,走吧。
來之前,他下定決心要聽到一個答案,現在卻有些遲疑了。
他抬手,要去拿桌上的手機,想發點什麼給馮山月。
不管發什麼,總之先用簡訊打斷她的話。
可他看見,馮山月突然望著眾人笑了一下,
那是一個很純粹的微笑,沒有帶任何負面情緒。
袁馳想破腦袋都猜不到馮山月在笑什麼。
因為這個想法過於無厘頭,馮山月是被它逗笑的。
她在長桌的這一端,看著所有人,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腦海里浮現出歷史書上的一副插圖。
《最後的晚餐》。
她開口了,先叫的是袁馳和王於英的名字。
「你們不是想知道我轉學的真正原因嗎?」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吃飯的響動消失了,所有的眼睛看向她。
而她也一雙一雙地看向那些眼睛。
「寒假裡一中有個學生死了,那個人是我哥。」她把在四中傳了一上午的小道消息坐實,沒給任何人反應
時間,繼續說,「在救護車趕到之前,有一個四中的學生去過案發現場,把我哥的錢包拿走了。我來四中是為了找人,讓那個人把我哥的錢包還回來,那是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遺物。」
屋子裡一片死寂,人們面面相覷。
而馮山月說完以後,臉上的笑容不但沒消失,還擴大了。
這一次,袁馳讀懂了其中的含義。
從小到大,一如既往,每當馮山月憋著點壞水想做什麼,有人要因此倒霉時,她就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而王於英望著她的神情,終於醍醐灌頂,今天上午她的視線總在人群中梭巡,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真的在找人。
與王於英的恍然大悟不同,袁馳在消化完馮山月的話之後,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原來她轉學不是為了他,而是真的另有原因。
比起「再也不見」帶來的失落,最先從後頸蔓延開,讓他心跳硬生生空了一拍的情緒是另一種。
他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