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和地說:「明天吧,明天我會換一身衣服,今天委屈你暫時忍耐一下。」
「渴嗎」克拉克問,他不知道自己如何繼續那個話題,他覺得這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就是萊克斯還不知道超人和克拉克。肯特就是同一個人,萊克斯抬起頭後他忽然注意到對方的嘴唇乾燥發白,那原本健康漂亮的部位現在透著虛弱乾涸的無力,像失去了生命力的綠洲在逐漸沙化,於是他決定換一個話題。
「難道你有能瞬間治好我的方法那真是謝天謝地。」萊克斯扯了一下嘴角,他有點兒煩躁,克拉克的眼鏡就像是橫在他們中間的某種安全區,一旦消失不見,他們彼此以真實面貌碰撞在一起,就會生出尖刺扎向對方。
「我沒有。」克拉克說著實話,但他又覺得自己或許有,這裡是一個幻境,當他破除幻境之後,萊克斯不就能從現在這樣的重傷中恢復了嗎等他回到了現實世界中,他絕不會讓他受傷。
絕不。
克拉克轉身從蘿拉送來的那一堆東西里找出乾淨的棉球,沾上飲用水返回床邊。
冰涼柔軟的觸感貼上嘴唇的時候萊克斯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只是在思考愚蠢的氪星人提起這件事情到底要搞什麼么蛾子,直到克拉克的手指動了動,那棉球觸感明顯地在他嘴唇上滑動了一下,他一下子驚醒過來,身體下意識向後一仰,脊背撞在床頭上,發出「咚」的聲音。
萊克斯咽下涌到喉嚨口的血,他盯著眼前的棉球,濕潤的白色棉球被捏在氪星人的手指間,飲用水沉甸甸地壓在柔軟的棉花內部,晶瑩的水珠沾在翹起來的毛絮上,明明那麼柔軟,又像是無數毛刺扎進他的嘴唇表皮。
「你在幹什麼」萊克斯輕聲問,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向克拉克,白色棉球攫取了他的一切注意力,他緊緊盯著氪星人手指中間的那團白色,連眼珠轉動的能力都失去了。
「你不能喝水,」克拉克回答他,他的視線穿透萊克斯的身體,將他內部的情況盡收眼底,「你的內臟破損得很厲害,暫時不能喝水和進食,這樣能緩解一些。」
還好只是幻境。
克拉克再次感慨,他隱約聞到血腥味,感謝冰霜巨人對於人類身體構造的不了解吧,他也不是次次都會被魔法控制的,這麼蹩腳的水平就算是他也不會被蒙蔽。
但還好只是幻境。
雖然克拉克解釋得很認真,但萊克斯還是感覺空氣突然變得有些稀薄起來,他艱難地喘了兩口氣,感覺這是遲來的水土不服,問道:「所以你在幹什麼」
他抬起眼,惡狠狠地盯住克拉克的眼睛:「我不記得我們的關係有這麼親密,如果讓我評價這世界上我最討厭什麼,我最討厭你——超人。」
氪星孤獨堡壘的燈光落在他的眼睛裡,令那雙眼睛綠得發亮,克拉克感覺自己再次被擊中,萊克斯的眼睛比約頓海姆落在他面頰上的雪花讓他更胸口一悶,那光亮如此直白、如此鋒利、如此觸目驚心。
他將棉花收回掌心,像收回某種袒露在外的柔軟不讓萊克斯看見,克拉克放下手,他說:「抱歉。」
明明是站在地面上的超人在那一瞬間好像垂懸在藍天中,暴風從他身後來,柔軟的披風完全垂下,緊緊包裹著健壯的身體,他逆著光,像一隻躲進黑暗裡的可憐大型犬。
萊克斯想:他有什麼好可憐的現在這裡的一切都是屬於氪星人的,該覺得自己可憐的人是他!他現在的一切都掌握在氪星人手裡!
他將超人宣傳手冊塞進克拉克手中,房間裡的氛圍讓萊克斯感到一種從未感到過的不自在,明明占據上風的人是他不是嗎為什麼他既沒有感覺到快樂也沒有感覺到勝券在握的得意
「沒有下次,超人。」萊克斯說,他除了這句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願意現在立刻就走到美國最熱鬧的街頭做一場即興演講,也不願意猜克拉克到底在想什麼。
「抱歉。」克拉克再次道歉,他接過萊克斯塞進他手中的畫冊,喬的臉倒著看向他,真奇怪,那張溫和笑著的臉倒著看上去時一點兒也不開朗。
該死的,他道歉的時候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叫人愉快,甚至還不如衝上來直接給自己一拳來得快活。
他沒有移開目光,強撐著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顯得那麼懦弱,從他看見超人從自己的大樓飛出去的那一刻起他胸中就熊熊燃燒著一種打倒超人的本能,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讓超人消失、要讓他輸給自己,但現在超人真的向他示弱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和他想的一點兒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