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懺悔之城的邊緣。」陳界平下了車,雙手捧著遺骸之盒。
「那邊緣以外是什麼?」林棋冰眺望了一眼,只感覺站在了一幅風景畫面前。
「不知道,這片自然景觀沒有盡頭。我勸你最好不要打探險的主意,之前聽說過有人進去了,但是再也沒能出來,那是永久性的迷失。」
林棋冰跟上陳界平的步伐,對方很謹慎,只往前走了兩三步,和後方的城市區保持近距離,然後蹲了下來。
落葉的腳感空乏而脆滑,她回過頭,忽然發現榴槤小貨車和路邊已經離她們很遠,中間好像隔了個足球場。
她不過跟著陳界平走了三步而已。
「別亂看。我以前確認過,三步是安全的。」陳界平說道,她戴上了一副登山手套,正挖著面前的一小塊,落葉和泥土堆成了矮山,很快挖出一處背包大小的土坑。
遺骸之盒被放入土坑,白瑩瑩的,反射著暖陽光線,有一種秋日午後般的安詳。
陳界平單膝跪地,用泥土和落葉重新掩埋了大直,拍實地面後,她站起來,那一處已經和周圍融為一體,看不出痕跡。
「不起個墳包嗎?或者立一塊碑。」林棋冰問。
陳界平搖搖頭,說道:「不用。就算立了,下次來看也會消失不見的。我們無法改變這片原野的地貌地形。」
「那大直——?」
「他可能一直在這,也可能下次就不在了,但下下次說不準又會出現。」陳界平回答。
林棋冰看了眼頭頂的天空,這裡的藍天似乎比懺悔之城的要濃郁一點,她猜測道:「這裡沒有恆定,自然也就沒有距離?更沒有位置?永恆的只是我們所見的原野,只是它本身,而不關乎它所掩埋的東西。」
陳界平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嘆息道:「我很希望大直和你一樣。算了,沒什麼可惜的,他已經是很聰明的那種年輕人,像你這樣……的,除了你我沒見過第二個。」
兩人轉身向外走去,來時只需要三步,返回卻是確確實實穿過足球場的距離,用了六七分鐘,她們才重新站到小貨車旁邊。
林棋冰回頭望了眼原野和樹林,它們仍然輝煌而靜謐,已分辨不出大直被安葬的地方,因為原野沒有位置,也沒有距離。
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大直的變異體是白樺樹,而陳界平選擇埋葬他的地方也靠近樹林,但這個問題除了傷人沒有意義,林棋冰沒有問出口。
坐回車裡,重新上路幾分鐘後,陳界平主動開口了:「大直很喜歡t樹。」
頓了頓,她補充道:「進入系統之前,他的家鄉就有成片成片的白樺樹林,他說是暖洋洋的那種。」
陳界平不是一個擅於言辭的人,她並非是向林棋冰解釋,只是在告慰自己罷了。
林棋冰原路返回,兩人很快穿過了那片無人街區,藍色玻璃和飛碟大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第二次經過001井蓋時,陳界平忽然說道:「既然大直已經沒了,卡蘇的浴缸對我不再具有意義,你也不必為之前的邀約而感到為難。」
「……」
翡翠街區坐落在主城區西南,她們的路程並不遙遠,回到鐵線蕨路時,陳界平面帶疲態,對林棋冰揮了揮手,說道:
「不必送我進去了,謝謝你今天能來,否則我的麻煩還要更大一些,不止是寫寫事故報告那麼簡單。」
「要是沒有你,我可能已經被寄生物徹底占領了。」林棋冰坦誠。
說完,陳界平給了林棋冰一個小包裹,關上車門,回頭道:「那就下次有機會見吧,有事可以找我。」
目送陳界平走入別墅,對方的身影被陽光拖曳著,有些蕭索,林棋冰第一次意識到,陳界平已經四十多歲了。
她不知道陳界平和大直有過怎樣的師徒情誼,但像這樣有關失去的事情,懺悔之城每天都在發生。
包裹里是幾樣道具,來自陳界平曾引誘過她的一部分,價值頗高。
林棋冰將它們收起來,這時手機響了一聲,是沐朗發來消息,說胡九萬醒了。
回到東部的黃昏街區時,時間已經來到中午,四位老闆各自回去開業了,約定傍晚一道吃飯。
一進門就看見胡九萬坐在沙發上,睜著眼睛打鼾,林棋冰走到他跟前,他才驚醒,含糊道:「林,林團長,您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