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聲鈴響,紙鳶燈的白紙條果然寫著馮章。
林棋冰本以為會看見冬榆和馮章出逃後的場景,可出現的畫面卻是昔時晏府,時間點比上元夜宴還要早,一對扎著垂髻的小兒女奔跑著放風箏,葉繁天晴,不知春秋。
「冬榆妹妹,你慢一點,等等我!」
「不要,我要把風箏放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飛到晏府外,飛到藍天外,自由自在的再也不回來!」
「你又說傻話,可別讓晏伯伯聽見。風箏飛得再遠,線也還在晏府里,它又不是鳥兒能一直飛,線斷了就掉下來了。」
「啊,那怎麼辦?可已經放到那麼遠了。」
「沒事,我和風說好了,就算風箏掉下來了,風也會把它吹回來的,你信嗎?」
「我難道傻?馮章哥哥是騙子!」
女童和少年的嬉笑聲愈來愈遠,逐漸飄散在紙鳶燈的抖動中,夜色無聲,它被鍍上一層恆久的光暈。
林棋冰等人半晌無言,過了許久,她才聽到侯志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後者袖口滑落出一抹紅色,是那朵半白半紅的百合花,他一直系在袖子裡。
第四盞燈是一疊花,紅色黃色紫色交錯,每一朵都圓圓薄薄,用皺紙在燈體表面攢出花瓣模樣,看起來很立體,有一種妖異的艷麗。
而蠟燭的位置更加玄妙,不在花心而在花下,就好像是烈火中開出的花兒。
「這也太抽象了吧。」侯志抹了把臉,笑道:「荻苓榆都不開這樣的花,難道是杏花?」
「紅杏花黃杏花就算了,杏花還有紫色?我瞧著更像虞美人。」遲一婉哼道。
林棋冰注視了一會那疊花,揉了揉眉尾,過了兩秒才開口道:「這是罌粟。」
眾人皆驚,像看到毒物一樣往後退了半步,就算是紙糊的燈,罌粟這個詞也令人厭惡。
不過代指的人已經很明顯了,無非是晏府的三個男人。晏二老爺已經出現過一次,可以排除,只剩下晏大老爺和晏少爺。
還是晏少爺更貼近一點,畢竟鏡子裡他曾和親爹晏二躺在一張矮榻上吸菸膏,而晏大老爺是否沾染這點並無實證。
紅紙條寫上晏少爺三個字,第四聲鈴響起,代表這個不太拿準的答案終於落定。
白紙條自動翻過面,上面的墨字對照著另一邊:晏定海。
浮現的碎片畫面仍是晏府,但不知是哪個院子,總之榻椅華貴非常,比春夏秋冬的閨閣更為氣派。
榻上側躺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婦女,頭上戴著防風抹額,面帶病容,背後坐著個三四歲的男童在玩小木馬,旁邊木椅上坐了個蓄鬚的青年,錦袍圓帽,林棋冰認出那是年輕時的晏二老爺。那病女人大約是他的妻子。
青年晏二老爺手中持一柄煙槍,烏木柄嵌了金箔,稀稀疏疏冒出一線煙霧,半熄不熄的樣子。
病女人忽地伸出手,晏二老爺一笑,將煙槍餵到妻子唇邊,病女人吸了一口又咳嗽兩聲,面色這才紅潤起來,她半眯著眼,一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榻內的男童倏然鬧起來,呼吸變得急促,木馬玩具丟到一邊,小臉漲得發青,哭哭啼啼地說不出整話,只指著晏二老爺夫妻倆嚎啕。
林棋冰等人表情一沉,本以為是晏二老爺夫婦的煙霧嗆到了孩子,誰成想晏二老爺竟站起身,背過煙槍,伸手去抱孩子。
病女人攔著兒子不讓被抱,卻迷濛無力,嘴唇蠕動著說「別」,一滴眼淚沁入鬢髮。
男童到底越過病女人,被父親晏二抱在懷裡,接下來令人目眥欲裂的是,晏二竟將玉菸嘴對到孩子口角,男童無師自通地吮住了一會,抽噎漸止,臉色如病女人之前一樣好了起來。
「操!」畫面消失,侯志和王老闆同時罵出聲。
王老闆氣得直原地轉圈,「他什麼毛病?為什麼要給孩子吸那種東西?」
「會不會那個時候還不清楚……不清楚那東西的危害?」胡九萬皺著眉頭。
「怎麼不清楚?他老婆都躺床上了,不死不活的。那小孩子,那晏少爺三四歲就有癮,又哭又鬧就要那鬼玩意,這已經培養成本能了,像話嗎?」侯志嗆了回去。
葉老闆壓抑住牙根痒痒,抽了口氣,「不像,但從年齡看,晏少爺的癮應該是出生後熏出來的。如果不是變態到頭了,應該不會主動給孩子餵那東西。」
「當然,這依然證明晏二就是個混蛋,沒準他妻子也是嫁給他之後才沾這個的,她知道那東西害人,只是改不掉了,但不想讓孩子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