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休閒裝老油條的腿,從地上橫支出來,被牆角遮住,四隻腳通電般抽搐不停。
其中有個人的樂福鞋裡面沒有襪子,露出一小段腳踝,那腳踝很快從肉黃色變成了素白色,就像二十塊一袋的老式素描紙。
而牆內立著至少三個靜默者,因為有六隻手覆蓋在那兩人身上。
皮膚,毛羊想著林棋冰說得沒錯,他們侵蝕別人的方式是皮膚接觸。
心中的悔意與慶幸交織著,毛羊別開頭,用目光與身邊的幾個活人同伴交流,一種隱秘的信息被擴散出去,但這還不夠,被動的恐懼感始終附在毛羊背後,他在同伴後背的遮掩下,點亮衣袋裡的手機,給林棋冰敲去了幾個字。
多虧毛羊青春期時沉迷網絡,他對輸入法盲打可謂得心應手,目視前方的同時,手指在屏幕上瘋狂敲擊,點擊發送。
毛羊鬆了口氣,手機很快傳來低微的震動,是林棋冰回復的消息,這次他不得不看了。
再次感激了一回同伴高大寬闊的後背,毛羊剛想抽出手機看一眼,就聽見前上方有聲音涼涼傳來:「你想看什麼?」
這聲音太近了,幾乎是貼在毛羊的頭髮絲上。
他一悚,順著同伴的脊背看上去,格子紋襯衣的最上方,一張完整的正臉俯視著他,是一顆詭異的頭顱,對方的面容架在同伴肩膀上。看上去就像同伴長了一正一反兩顆腦瓜。
臉色已然蒼白,眼帶死氣和惡意,可嘴角還是在笑的。
毛羊幾乎跳起來,他記得……記得剛剛的確有人走到同伴面前,和對方聊了兩句……
他敲了敲同伴的脊背,對方被嚇得全身發抖,一把被毛羊拽了回來,毛羊作出暴躁小青年的樣子,梗脖啐了一句:「嘛呢,貼這麼近,走走走,別玩這麼變態的啊!」
說著,同伴腳底拌蒜地被毛羊拽走了,剛走出幾米,他掐著對方的胳膊問道:「喂,你小子沒事吧,趕緊吱個聲。」
「沒,沒事。幸虧你把我拉走了。」同伴身體的熱度傳出來,臉色也還正常,就是舌頭不太靈光了,毛羊壓著嗓子罵他,「你傻啊,靜默者過來你不會跑啊,還傻呆著。」
同伴這才捋順了口條,喘著氣道:「小羊,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他一過來,我本來想和你一起撤來著,但被他貼上就感覺自己動不了,腳粘地里拔不出來,思維也不轉了……」
毛羊怔了怔,怪不得視頻里的高峰安全,還有剛剛那兩個休閒裝一被按住,連掙扎都不怎麼掙扎就被「改造」了。
他這才抽出空看了眼手機,龍年留給他的那部,林棋冰的回信很簡短,只有幾個字:聚集防禦,切忌分散,我馬上到。
周圍的靜默者依然靜謐,他們人數看上去並不多,但毛羊很快明白了關竅,如果活人們四散而逃,被不同巷道街口稀釋為二三個甚至單個,彼此失去聯繫,就有極大概率被逐一圍堵擊破,再變成靜默者的傀儡來誘騙名單上的其他同伴。倒不如合圍一個大防禦圈。
否則,假如有哪怕一個活人被逮住,那人腦子裡的信息就會全盤同步給靜默者,
毛羊在場地中溜達了一圈,用眼神示意大家聚集,然而這個跡象很快被靜默者發現,眾人群聚的間隙中,插入了幾名皮膚過於白的「同伴」,他們無法再收攏了,有人求助地看向毛羊,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現在就翻臉嗎?毛羊思索道。如果龍年一直沒回來,他理應扛起這面大旗。
「我先說個事情。出事了。」毛羊對著周圍開口,他打出一個手勢,幾名值得信任的同伴開始維持秩序,將那幾個混入活人堆里的靜默者隔開。
「待會願意聽我話跟我走的,就在這圍成一個圈,如果有我不同意還硬要湊過來的,不要讓他碰到你們,很危險,然後我說打的時候就拿道具打,明白嗎?」
毛羊很聰明,他沒解釋任何道理和故事,先豎立了自己的領頭權威,由於身邊二十幾名同伴主動靠攏——他們都是去過倉庫的,也是提燈人的中堅力量——剩下四十來個後來被發展的,還有若干個沒來得及被發展的,也隨大流跟在毛羊身邊。
從眾心理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毛羊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周圍靜默者緩緩聚攏,但後者沒有攻擊的態勢,恰恰相反,一種無聲的躁動在靜默者中傳遞起來,他們已然面無表情,但不知為何傳遞出一種焦躁的情緒。
「小,小羊,這是怎麼了,他們不是我們的同伴嗎……」
有一個不知狀況的壯漢猶疑道,在他眼中,熟悉的同伴們突然變成了敵對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