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過一段時間的黃昏之時,血鰓就會前往棚屋區,和某個不知名人士秘密聯絡。林棋冰跟蹤過,但他無影無蹤。
甚至於很久之前有一次,血鰓偽造羊毛卷女士「出事」的訊息,將林棋冰騙到棚屋區,以【濁水】埋伏的那回……
林棋冰每次去棚屋區探查與血鰓有關的事時,撲空後轉頭都會遇到一個人,羊毛卷。
她或者提著野菜從山坡走來,或者站在攤販旁邊看熱鬧,或者拎著蔬菜剛從菜場「血拼」而歸……
回歸到最開始,林棋冰初入下水道老鼠窩的時候,就是羊毛卷幫她指了李松塔的訊息,還有那份懸賞……那時候下水道里還藏著磚牆後的魔醫。
下水道也是能前往001井蓋複製小區的偽入口。棚屋區臨時市場西部,有崩壞的主播,有受害者的屍體,以及目光照耀懺悔之城的太陽……
放眼林棋冰認識的所有人,只有羊毛卷的身影,串聯了所有疑影重重的區域和事件。
庸俗,市儈,精明,全都是偽裝。
從一開始,羊毛卷女士就不對勁。與其說她是血鰓的人,不如說……
血鰓和她是合作關係,甚至血鰓的主動權在羊毛卷之下。
她到底是誰?她在懺悔之城多久了?
「老舅,出事了!他去找羊毛卷了!」林棋冰驟然起身,和反應過來的沐朗向外跑去。
她趕到棚屋區的時候,這裡已經因為外部戰火,而人煙稀疏,主播們躲在自己的棚屋內,林棋冰一時間找不到胡九萬的位置,他的定位功能的通訊器在半分鐘前失去了信號。
來到信號最後消失的位置時,林棋冰看見一棟棚屋,但那裡只住著兩名面色驚恐的E級主播,面對聯軍首領如小白兔見了狼,「什,什麼楊女士?我們不知道。」
羊毛卷女士在棚屋區狡兔三窟,林棋冰定了定神,打開外賣app,輸入胡九萬的關鍵詞,點擊手動下單。
一條曲折的藍線通往棚屋區深處,但目標位置閃爍抽搐, app的冷漠女聲提醒道:「您的客戶正在崩壞。」
林棋冰朝那邊跑過去,七拐八繞,直至停在一處從未來過的暗黃色棚屋前,她推開門。
胡九萬麵皮蒼白地倒在地上,仿佛犯了心臟病,他雙目失焦已經看不見林棋冰,整個人——包括輪廓的線條都抽搐著,身影卡幀般虛幻復而凝實,長此輪迴。
他的手雞爪般扣在胸前,緊握一支吹泡泡的圓棒,大半個殘破的黑晶泡泡籠罩住他的五官,這是最後的防禦。
若非如此,在林棋冰到這之前,胡九萬早就像之前崩壞的主播那樣,變得瘋癲,或者這一塊那一塊的。
但現在離那種境地也不遠了。
「你還是來了。」羊毛卷的聲音從棚屋另一角傳出。
她的聲音和大多數中年女性一樣,沙啞中帶著些尖礪,有一種獨屬於女性的甜意,但此時此刻,羊毛卷的音調非常低沉,有種特殊的身份感。
林棋冰在棚屋中間豎起厚厚的黑晶盾壁,扶起胡九萬,在他嘴裡塞了顆醫療藥丸,但沒什麼用,黑色觸腕鑽入胡九萬的七竅,強行將他的實體形態穩固下來。
門開了一下,是隨後趕來的沐朗,林棋冰將胡九萬推出去,瞬間關上門,轉身看羊毛卷:「你到底是誰。」
羊毛卷還是那副市儈的樣子,身材圓胖,一頭泰迪熊似的細密小捲髮,短皮靴鑲嵌水鑽,桃紅色開襟毛衣……但裡面的內搭是熟悉的銀灰色,質地絲滑如鏡如水。
「我是一個在這過日子的人。」羊毛卷低低笑了聲,「等日出等日落,好好過過主播的生活,順便等到了你。」
林棋冰按捺住攻擊對方的意t圖,原本只是C+等級的羊毛卷,周身竟然浮動著極為懾人的氣勢,並不張揚,就好像太陽那樣,是一種默認但不可違抗的存在。
林棋冰的臉色變為死白,黑色在眼瞳中放大收縮,眼眶凝聚黑色毛細筋脈,兩點炭火般的紅點跳躍在中央,她有意變成這個狀態,也是被環境刺激而發,此刻的羊毛卷於她就像恐怖的光明於夜行動物,讓她全身應激。
「你不是人。」她說。
羊毛卷嗤笑:「你才不是人。」
羊毛卷的姿態極為自然,轉頭看向窗外,說道:「快日落了。」
林棋冰下意識反駁:「現在才下午兩點。」
羊毛卷「咯咯」笑起來,好像聽了個笑話,她粗短的手指揩過自己雙肩,那身桃紅色開衫變成另一個質地,如換裝遊戲般在林棋冰眼前不停切換。
工作服,裙裝,銷售經理般的小西裝,旗袍,最終定格為一套銀灰色連體衣,但是帶著荷葉邊的寬鬆款式,她站起來,「太陽說要落山,那就是黃昏,不管是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