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說:「林姐,回地球之後,我能搬到你們附近去住嗎。」
侯志想和昨日派對的同伴們待在一起。
林棋冰說:「好啊。」
侯志又喝了兩口牛奶,旋即開始發愁:「焦糖可怎麼辦啊。還有蜜斯小姐。」
就算有一天系統崩潰,所有存活的主播被送回去,懺悔之城裡的人偶能跟著一起嗎?他們好像只能留在懺悔之城裡,他們是系統數據的一部分。
就像遊戲道具帶不出遊戲那樣,人偶也屬於道具,也帶不出去。
「還有…t…算了。」侯志低下頭,臉埋在自己的膝蓋上,手腕搭在耳側。
那朵半紅半白的百合花從袖口垂落下來,在他的余光中一搖一晃。
林棋冰說:「先活下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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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雪下了三十多個小時才停,放晴時恰好是傍晚,東邊一輪圓圓的月亮即將升空。
林棋冰本以為能再見一次月亮這種稀罕玩意,自打來了懺悔之城,每晚的夜空里都是地球虛影,她就沒見過星星和月亮。
可誰知道,無回之城的月亮……它不是她想的那樣。
倒也是個圓盤,只是那圓盤灰濛濛的,像是老式電影放映機發出的光。那是一種自然環境中不存在的人工灰色,邊緣鋒利整齊,宛如有人把一張圓紙貼在了天上。
「好噁心的月亮。」侯志說。
就像呼應他說的話,下一秒,月亮開始發光。
它發出的不是朦朧的月光,而是直通通一束筒光,如同來自天穹之上的探照燈。
巨大的探照光筒在無回之城裡掃來掃去,追蹤嫌犯一般,這裡沒人沐浴月光,哪怕是小孩子,也尖叫著從月光的範圍內逃回家。
這給月亮帶上了一些緝捕和目光的特性。
林棋冰和侯志潛身出門,羅伯特還在街頭做最後一單生意,他們倆直奔胡椒大街。
可能是剛下過雪,胡椒大街的生意非常好,人們提著浴包在巷子裡進進出出。兩人挑了個賣飲料和三明治的小攤坐下,靜候羅伯特到來。
等到人工圓月浮上中天時,羅伯特穿著皮袍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巷口。
他走得大搖大擺,愜意極了,像是迎來久隔一次的解脫。不出林棋冰所料,羅伯特看都沒看那些低廉或豪奢的澡堂子,直奔最奇怪的那一家「洗澡」。
那隻巨大的箱子懸浮在他身後,像一輛隨時準備撞死主人的卡車。
等羅伯特進了店門,林棋冰和侯志躡步跟上,恰好看見那個店員引導羅伯特走進裡間的背影。
店門內空了。
「怎麼辦,林姐?」侯志用氣聲問。
林棋冰自己用一塊布蒙住臉,將另一塊扔給侯志:「怎麼辦?干他。」
侯志雖然主意不多,但是反應非常快,五分鐘後,那個店員帶著一身硫磺氣味回來的時候,他猛撲出去從後面錮住對方的脖子。
林棋冰隨即跟上,邪祟觸腕將店員捆了個結結實實。
兩人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的道具,除了點券什麼都取不出來,但總不能用錢砸死對方,這種收價動輒千萬上億的店也不會缺錢。
「邪祟。」林棋冰冷聲在心裡說:「我需要你自體裂解。」
邪祟不可置信:「啊?」
又在裝傻。
林棋冰抓過一條邪祟觸鬚,手指輕攥,黑晶化為粉末落下,劇痛和邪祟的尖叫在腦海中如龍捲風颳過。
她將那把粉末按塗在店員的七竅上。
早就想這麼試試了,林棋冰想,她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無回之城被改造成鬼怪和npc的主播,到底能不能像靜默者污染體那樣,被邪祟黑晶控制?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漫長到林棋冰懷疑嘗試失敗了。
但大約十分鐘後,她的大腦連通了另一個意識。
對方的意識體表層是店員的思維,飄過「螢火森林」、「客人」和「翻新洗滌」一類的詞。
但當林棋冰的精神觸角如鑽頭鑿入,直接突破表層看似無暇的偽裝殼後,她窺見了店員非常混亂的潛意識內核。
店員的聲音在林棋冰耳內響起:「團,團長?」
林棋冰驀然睜大眼睛,她說:「嗯。」
店員嗓音慌亂了片刻:「您怎麼在和我說話?我在哪?我們在做什麼?」
「沒事。」林棋冰說:「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