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能辨認出那隊朝夕病人個體間的不同,但外人看上去會產生「他們長同一張臉」的幻視感。
林棋冰等人靜靜站在樹後,看著那隊朝夕病人原地休息,他們連休息都是很有秩序感的。
「咱們跟著他們吧。 」林棋冰說:「不過王宮儀仗就這幾個人嗎?」加起來才十幾個。
他們看著朝夕病人們輕聲說笑,很快發現其中的異類,錢默東說:「隊尾坐的那個人,和其他朝夕病人長得不一樣。」
隊尾坐著個健碩的青年人,皮膚白皙,穿的是亞麻色而非白衣服,有一頭稻子金的短髮。
錢默東的一個下屬問:「是他們的王嗎?」
林棋冰這一隊的人表情變得怪異,他們認出來了,那個金髮年輕人和斯汀馮二哥長得一模一樣!
「我們遇到了逃出來的那個人。他的兄弟。」梔子說:「斯汀馮三哥怎麼和朝夕病人混在一起了。」
沒過幾分鐘,林棋冰等人的另一個疑問也水落石出。
那隊朝夕病人中很快有人倒下,臉上還凝固著談話時的笑容,他就那麼輕飄飄倒了下去,再也沒起來。
周圍同伴也不吃驚,很熟練地接住他的身體,然後放置到一邊。
他死了。
其他朝夕病人圍著他,用一種對埋葬而言過於輕鬆的表情,他們低頭念著主播們聽不清的詞,然後瞬時死掉的朝夕病人開始乾癟。
他的乾癟並不恐怖如枯屍,而像花瓣脫水一樣輕飄飄的,讓人感覺很乾淨。
最終,死掉的朝夕病人變成薄薄一片,又化為透明,身軀湮滅在草木和濕土的包圍中。
「哦,所以他們叫朝夕病人。」侯志喃喃道:「只有朝生暮死的時間。王宮儀仗出發時肯定也不止這十幾個人,早就有人死在路上了。」
而死亡對朝夕病人們來說,是一件吃飯喝水般尋常的事情。
「誰在那邊?」忽然一道聲音傳過來。
朝夕病人們發現林棋冰一行人了。
林棋冰等人走出樹後,如果對方能容納時時刻刻的死亡,那麼也能容納他們。
果然,朝夕病人沒有顯露出敵意,只是戒備地說:「陌生來客,報上你們的姓名。」
林棋冰清了清嗓子:「我們來自異鄉,是蒼白都會的採藥隊帶我們來的。我們離開時走錯了方向。」
為首的一位梳著長辮的男性朝夕病人看了眼身邊人,身邊人說:「是有這麼回事。」
他們沒有撒謊,這讓朝夕病人們的態度更好了許多,後者並未因蒼白都會這四個字而排斥他們,只是疑惑:「既然走錯方向,為何不改過自新?」
林棋冰坦言:「隊伍里有叛徒,他們想要追殺我們。」
長辮子的朝夕病人領隊點點頭,「離群的羊羔,我們可以同行一段路,等到下一個能轉向離開的山嶺隘口,你們就調頭離開吧。」
他的聲音很溫和,也很純淨,好像生命歷程短暫到未受到污染。
由於出生到死亡的距離很短,朝夕病人們普遍有種天真的智慧,近似於善良。他們接納了林棋冰等人,然後說:「得繼續往前走了,否則會撐不到最後的。」
他們說的撐不到最後,應該是指他們的人數。
梔子很擅長和這些人打交道,同行不過十幾分鐘就套出話來:朝夕病人的生命確只有一朝一夕。
最多的能活十幾天,最少的朝生暮死,所以他們做什麼事都要規劃人數,以免事情還沒做完,做事的人就全沒了。
但這些人對這種生命模式似乎接受良好。當梔子問他們怎麼出生時,朝夕病人們說:「從山嶺里來。」
「小孩子嗎?還是嬰兒。」梔子忍不住追問,朝夕病人們看上去都是成年人。
長辮子的朝夕病人比了比自己的身高:「都是和我一樣大的人,一出現就具有和我一樣或更高的智能。」
哦,他雖然到今天為止只活了三天,但已經學會謙虛了。
林棋冰好奇地瞧著他們,他們純淨得過分了,沒有蠅營狗苟的爭奪,因為爭來也沒用,也沒有愛情和親情,只有一種近似於友情的情感。
據長辮子說,他們這次去往蘑菇嶺是為了安葬他們的首領。
林棋冰背出一個名字:「克丹朱奇奧宮薩達羅?」
長辮子怔住片刻,旋即笑起來:「哦,你說的是很多很多傳承之前的首領。我們現在的首領不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