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腳扭了,人莫名其妙出現在了百米之下的山崖底,說是大風颳的肯定沒人信。但明如晦沒有過問,神情也沒有任何預想中的生氣或不滿。他不笑的時候,神色其實有些冷淡,凝滿雪粒的眼睫將淺色的眼珠半遮住,沒有平時那麼隨和又好接近。
郁危似乎只見過他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神情。在樓渙要將自己塞給他做徒弟的時候,他同樣用這樣不帶情緒的目光看著自己,疏遠地拒絕了這個請求。
不問,可能是並不在乎。
傘沿不知不覺有些歪,一時不留意,風灌進來,郁危打了個噴嚏。
已經快到山頂的澹雪小築,明如晦走進屋,把人放下來,又幫他把衣服裹緊了些。但在下面凍了太久,郁危還是難以避免地發起了高燒,入手便是一片灼燙。
小山雀也在他懷裡哼哼唧唧地叫著,他臉色透著不正常的紅,坐在床沿邊,兩條腿耷拉著,半空中蹬了幾下,沒碰到地面。大概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床,然而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過一秒便被拋之九霄雲外,郁危思考了一下,便不管不顧地向後倒下去,抓住被子一卷,把自己裹起來了。
明如晦原本打算給他換身衣服,見狀也不換了,抱臂倚在牆邊看他把自己裹成個蠶蛹,又滾到了床中央,動作行雲流暢、毫不顧忌,絲毫沒有了平日「乖巧」的模樣。
見折騰完了,他把手裡的糕點和衣服都放在一旁,然後坐到床邊,手伸進蠶蛹殼裡,摸了摸郁危的額頭和後頸。
他的手很熱,郁危卻覺得渾身發冷。他好像陷進了一重重夢境裡,很多不屬於現在的記憶不斷閃現,重組又打碎,到最後,只記得一件耿耿於懷的事情。
他緊蹙著眉,低聲嘟囔道:「……那天你為什麼不想收我做徒弟?」
好像沒有聽清,那人又壓下來,呼吸近在咫尺。
他聲音很輕,問:「什麼?」
……
不知為何,眼前暗了下來,那張熟悉的臉陷入黑暗中,再也看不清楚。
郁危想起來,自己已經瞎了。
他陷在一片水深火熱中,身體沉重得仿佛不再屬於自己。沒有力氣操縱神識,他放任自己沉入未知的黑暗中,像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不見的時候,猶豫又迷茫地伸出手,向身前摸過去。
很偏,只有指腹微微蹭過了對方的臉頰,是溫熱的。
仿佛被什麼牽引著,他從一開始的摸索,到逐漸將手心貼上去,在無邊無際的黑色中,用手指仔細地撫摸過這張臉的輪廓。
「明如晦。」他精準無誤地喊出了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