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誰。
他聽見黑影繼續道:【他把我撿回去,養大,相處,就像曾經對你的樣子,是不是很美好?我從前也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
【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樣子。】它不帶感情地輕笑,【因為惡神那時占據了我的身體,他就毫不留情地把我封印在了地底,數百年——那你呢?】
黑影的語氣顯得漫不經心而直接,它對周圍的情感波動毫不在意,繼續以沒有溫度起伏的語調說道:【你親眼所見,不是嗎?明如晦真正的神相,是和天道一脈相承的冷漠無情,不會保有絲毫溫情。如今他已經不用再上演良師益友的戲碼,他的心中唯有確保那具肉身容器不落入惡神之手,至於你是誰,你的生死,於他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郁危只覺得眼前的視線陣陣發黑、旋轉、模糊,仿佛被厚重的陰霾籠罩,一陣陣黑暗伴隨著天旋地轉的錯覺襲來。他費力地閉了閉眼,但頭腦中的紛亂卻如同狂風中的落葉,四處紛飛,難以平息。
他咬緊牙關,從喉嚨深處擠出兩個字,強撐出來的語氣已然繃到了極限:「閉嘴。」
【你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死而復生嗎?】黑影依舊步步緊逼,【你就不好奇嗎?】
它周身的霧氣撩開張牙舞爪的本相,似乎激動至極。郁危抬起眼眸。
黑影極為享受他的注視,語氣柔和許多,緩聲說:【肉身容器,不會死。】
呼吸猛地一滯,緊接著,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重重壓住,讓他幾乎無法喘息。郁危第一次覺得膝蓋痛得如此難以忍受,他低聲,話音因為疼痛而輕微顫抖:「……滾,我不要聽。」
【郁危,】黑影蹲下身,【我和你一樣,我知道你的痛苦,也可以幫你離開,讓你隱姓埋名地活下去,不會有人找到你。】
它對面前神色蒼白冷漠的人,拋出了極具誘惑力的條件,然而在它看來本應瀕臨崩潰、任人擺弄的那具「肉身容器」,卻在猛然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抓起手邊的竹椅,狠狠地向它砸了過去。
「滾!」他聲嘶力竭,靈力如江河決堤般洶湧而出,瞬間幻作的銀蛇張開大口,利牙寒光閃爍,嘶聲向黑影吞咬過去。
嗤——
黑霧被撕咬得四下散開,消失不見。
靈力呼嘯帶起的風聲在屋裡橫衝直撞,漸漸才安靜下來。
不知多久後,郁危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撿起了一動不動的困困符,把它緊緊收到懷裡。他在桌邊倚坐了很久,才邁開腿,步履沉重地去打水,洗掉臉上的血跡。
銅盆里的水從清澈變為渾濁,血暈開淡粉色。他雙手撐在井口邊,低頭看水中的倒影,被水浸濕的眉眼愈發黑而生冷,透出一種極端的不近人情,下一秒,井中人影被順著下頜滴落的水珠撞散。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喜歡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