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危臨死前,一部分記憶化作了魘,糾纏留在了樓三十一的身上,只是也已經殘缺不堪,到這裡就斷掉了。或許是不想讓他找到,所以才躲在了與他毫無交集的人身上,卻忘了他們的神識同根同源,這世上只有他能看到。
那些不在魘中的經歷……應該早已經回到了郁危的記憶里,而在這些記憶里,崑崙山占了最大一部分。他刻意忘掉了自己受過的苦,只一心一意地記著所有對他的好,記了很久。
明如晦很輕地閉了下眼睛。
無數個魘自身旁煙消雲散,只剩下了最後一個。
周遭的景色扭曲更迭,熟悉的地板自腳底延伸,爐火升騰,輕煙繚繞,變幻成澹雪小築的模樣。他抬起頭,看見了郁危。
他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面色有些蒼白,又垂下眼,恍惚著看了看自己的手。
明如晦看見他的手背上,有一隻未睜開的眼睛,是還未成型的神相。
他的心底忽然湧上一陣前所未有的不安,仿佛快要失去什麼東西,愈發劇烈,近乎心悸。明如晦下意識喊道:「郁危!」
可眼前的人什麼也聽不見。
他看見郁危怔怔地、一步步地向後退去,幾不可察地顫抖著捂住了自己的神相,然後在某個時刻驚醒過來,毫不猶豫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倉皇逃離。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他聽見雨聲很大,掩蓋住了所有其他的聲音,看見郁危屈腿坐在浴桶里,死死咬著手臂,眼睫一片潮濕,垂眸用尖刀一點點將自己還未成形的神相剜了出來,又忍著痛包紮好傷口,直至虛脫,渾身是血地抵著桶壁昏睡過去。
明如晦走上前去,想要抱起他,手卻穿過了一片虛妄。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下一秒,看見一滴水從眼前人的眼角滑落,穿透他的手,砸在木桶里。
郁危很小聲地喊:「師尊。」
明如晦頓住。
郁危不知道夢到了什麼,蹙了蹙眉,又喊:「師尊師尊師尊……」
每喊一聲,這個魘就變得透明一分。明如晦半跪在旁邊,抓著他的手,應了很多聲,直到魘徹底消散,手裡徹底空落下去。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一動不動了許久,似乎仍未回神。
樓三十一的哭求還在繼續,眼底滿是恐慌和絕望:「求求你,救救樓九,救救他……」
……郁危出什麼事了?
「他說崑崙山上的仙君傷勢很重,他把費了很大力氣找到的仙藥給了我,讓我送到山上……」
明如晦的思緒變得前所未有的混亂,雜亂無章。
他聽見樓三十一繼續語無倫次地說:「我把藥送到了,但是回來後樓九就不見了,我找不到他,我找了很多地方,哪裡都沒有。」
「……」
下一刻,傳訊符在手中忽地亮起,急促地閃爍著,明如晦習慣性地低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