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頂男突發感慨,蹦出一句話:「人老了,年紀大了,命是子女給的。我盡力了,無愧於心,你爺爺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陸時沒有上前去打擾,走回外婆病房,告訴外婆:「手續我已經辦好了,我收拾一下東西,等會盧希安開車來接我們回小河直街。」
外婆點了點頭,回了句,「好的。」
盧希安開完會安排好工作,就開車去接人了。
陸時和盧希安都請好了假,準備後天陪外婆去醴陵。
晚上,外婆疼得沉默不語,提不起精神,沒有一絲力氣還在強撐。
外婆努力地用小小的聲音,用她最大的力氣提起的聲音和倆人說話。她疼得受不了,吃不下東西,吃了就吐,請了醫生來打營養針。
外婆肚子很疼,用手摸著肚子,陸時心疼地摸上去她痛的位置,問:「是不是這兒痛?」
外婆抽出一絲絲力氣,嘴巴張了張,回了我一句:「嗯。」
手觸摸她肚子上的溫度,陸時不想忘記也不敢忘記。×
回房後,陸時思考了許多事,自已多少被生活折磨地有些麻木了,許多年少想要想做的事和物,到臨近三十歲還沒有實現,若然得了重病,自已是該治病還是找尋自已真正想做的事?
晚上,陸時做了一個夢。
夢裡,陸時和外婆一起爬一座高山非常高。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很穩的樓梯,有護欄,也稍微寬一些;另一條是平坦的上坡路,但很窄沒有護欄。陸時看見那麼高其實想放棄的,外婆想爬上去,說是她的願望,說爬不了樓梯,陸時心裡想那就選上坡路囉,陪著外婆一起。後來,盧希安出現了,他過來攙扶著外婆一起。有個工作人員給了工具,可以邊走邊固定,相當於有支撐力不會掉下去。外婆和盧希安先走了,陸時在後面追,中途陸時想放棄去走樓梯,害怕掉下去,但想著肯定來不及,外婆都可以,他怎麼不能爬呢,爬著爬著突然很晃左右搖擺,感覺要掉下去了,陸時很害怕,很想放棄,但看著外婆和盧希安的背影,他們好像很穩,一點也不晃,為什麼只有他的晃。陸時太害怕了,他大聲叫喊著,他也不知道自已在說什麼,心裡特別特別害怕,然後就醒了。
這好像就是陸時晚上思考的難題,外婆是過來幫他選擇一條路嗎?還是說這是他本來的路呢?
沒想到,也是從這天晚上起,外婆已經完全無法吃喝,半癱瘓在床,靠輸液維持體徵,外婆就這樣度過了兩天,永遠地走了,走到了陸時想看看不到,想喊喊不回的地方。
已經規劃好的醴陵之行,外婆最終還是沒去成,或許遺憾才是人間常態。
余華在小說《第七天》中曾寫道:「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我困在這潮濕當中,是清晨空蕩的廚房,是晚歸漆黑的窗,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裡,掀起狂風驟雨。」
這句話像是一隻輕輕的手,觸摸著陸時心底所有儲藏與外婆有關記憶的空間。
面對外婆的離去,陸時有心理準備,但又沒完全做好準備,神情是悲傷的,但他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外婆已經離開了。
直到動身去墓地的那個下午,在小賣部門口,陸時仿佛看到了一個酷似外婆的人行走在巷子裡,他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陽光灑在外婆的墓碑上,給這片肅穆的墓地增添了一絲莊嚴的氣息。
「小時候,夏夜坐在外婆的小三輪車上,陪外婆去給小賣部進貨,外婆會給我買綠豆冰棒,冰棒上還有被風吹過來的螢火蟲,可如今外婆不在了……」陸時把頭靠在盧希安肩上,神情悲痛,連聲音都聽得出顫抖。
盧希安一隻手收緊他的腰,讓他貼著自已,另一隻手不停在陸時背上撫摸。
盧希安明白此時再多安慰的話語也無濟於事,可還是想著安慰陸時幾句:「前幾天,我在知乎上看到了一個回答,很有意思。大概意思是說,親人走了後,他的身體化作為原子和分子,然後重新構建成為你遮風擋雨的大樹,為你保暖的毛衣,你工作疲勞後抬頭看到的玩偶,親人並沒有走,只是換做一種方式繼續陪伴著你。我相信外婆也是捨不得你的,她會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在我們身邊的。」
盧希安還給陸時折了束不會凋零的皺紋紙水仙,希望陸時心情能稍微好一點,並說道:「你好好的,外婆才會放心。」
就在陸時和盧希安準備離開墓地時,一位貴婦人模樣的戴著墨鏡的長髮女子拿著鮮花前來祭拜外婆。
陸時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問道:「您好,請問您是?」
女人取下墨鏡,緩緩說道:「小時,我是媽媽。」
陸時聽到這個詞,感覺陌生又熟悉,感覺渴望又抗拒。
作為外婆唯一的孩子,媽媽能現身,陸時還是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