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努力睜開眼睛,身體流出的鹹水泡的眼角發紅:「我只是做了個惡夢,簡娘你不要告訴阿爺他們。」
簡壁見女子終於醒寤,大喜過望的唯唯頷首,又轉頭對須摩提命道:「去抱過來。」
須摩提低頭稟命,撐著膝下的地板起身,從室內隨侍的手中抱過那隻貓。
隨即,被它從懷中跳脫。
滿室皆聞須摩提在恐懼之下所吐的夷語。
褚清思此時的思緒略有遲滯,待有所反應時。
眼前冒出一團白。
它有一隻藍眼,一隻綠眼。
粉鼻上有黑點。
這是褚小懷。
果真被餵養成了家彘。
她不敢置信的要伸手去摸,但這隻貓[3]卻傲嬌仰頭,不願被觸碰,彷佛是不滿小娘子這五年都未曾去看它。
褚清思皺眉,眼角有水落下,動作強硬的把它抱入懷,一如昔年初見,它臥在十二歲的少年膝上。
少年說這隻從波斯來的貓性情乖張。
望著它充滿警戒的眼神,小娘子依然鼓起勇氣伸出手,在其顱頂輕輕摸了一下。
然後它仰起頭,嗚了聲。
李聞道攏起眉川,望著膝上白貓舒服閉眼的神態,情緒淡淡:「沒骨氣,如此便被馴服了。」
褚清思下意識對答:「阿兄也是。」
他淡然落下眼皮,一時不明白眼前人說的是自己也如此輕易被她馴服,還是說他性情也同樣乖張。
見小娘子還在撫摸,少年把貓驅逐出去,將一卷竹簡推到她眼前:「該誦讀《尚書》了。」
七歲的褚清思看著堂上,不言語。
她讀累了,想休息。
他收回手,語氣舒緩:「倘若泱泱學無所成,老師與亮德便不會再讓你來這裡。」
褚清思忿忿看向少年,出言爭辯:「我已能不失一字的背誦,即使阿爺、長兄詢問,我亦能應對如流,無有疑滯。」
李聞道舉手點燃几案
上的薰香:「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2]。」
他抬眼,笑道:「泱泱若已得其中意,此時應早已忘言,而非背而誦之。」
褚清思聞後覺得少年言之有理,遂挺直脊背,重新閱看這一卷簡文,感到疲倦的時候,便直接伏身趴在案上。
很快就熟寐。
少年看了眼案下,小娘子白嫩的指尖還捏著他衣袍一角。
*
阿娘與小妹的離去,讓少年深覺被親人所摒棄,因此才選擇放逐自我,不深交,不多言,將自己圍困於山林晨霧。
可他又始終都在冀望有人能來擁抱自己。
譬如數年來都在等鄯州的尺牘。
她曾主動張臂去擁抱,然男子從未將她當成親人。
褚清思嗚咽一聲,水跡沒入雲鬢。
隨後,她抬眼看向榻邊,聲音微啞,心中還不忘告誡左右之人:「簡娘、須摩提,我們不能行偷竊之事,在阿兄未動怒前送回去,毋以身試法。」
婦人朝右側看去。
有一隨從膝行至榻邊,恭敬見告:「小娘子,這是李侍郎遣一位老翁送來寺中的。」
「他說是前日的謝禮。」
老翁..
大約是陸翁。
他連自己親手豢養的波斯貓都不要了。
褚清思不辨情緒的嗯了聲,然後抱著貓在榻上轉了個身,她小聲安撫:「我會比他對你更好。」
聽到這句話,懷中的貓不再有異動,嗚喵幾聲後,乖乖趴在小娘子身邊,心滿意足的舔了舔毛。
*
昨日夜半,男子盥洗沐浴畢,散著頭髮,危坐於几案前審閱文簡的時候,想起旦日之事,漫不經心的開口:「她對你不聞不問五年,居然還憂心我會待你不好。既然如此,你便自己去讓她看看有多圓潤。」
仰臥在地板上的貓像是聽明白了,腹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男子見況,垂下眼,黑眸中蒙上一層讓人看不懂的笑意:「先不必高興,她大概很快就會不要你,就像不要...」
他不再出聲。
第8章 文/舟不歸若讓他能夠得以返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