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也勿要將今日之過再推給我們。」
「我與梵奴身為子女,已經無愧。」
「只是不知,阿爺是否有愧。」
褚儒聞言,內心為之一振。
*
馬蹄踐過洛水、澠池的暮春。
最後通過崤函道的險峻峽谷。
而她如今所身處的是崤函道南北線最終所會師的陝縣。
褚清思眉頭微皺,用力才將馬立在原地。
此馬是昔日高宗賜給阿爺褚儒的,來自突厥,馬身健壯,肌肉發達,無累贅之肉,可日行八、九百里,一日就能抵達長安。
但同時也極難控制,需比其餘馬匹付出更多力量。
所幸牽動肌骨帶來的輕微酸
痛並不妨礙行動。
褚清思朝四周環視一圈。
男子所騎乘的那匹名曰躍景的馬也絲毫不遜於此馬,因其速有如歲月躍過光景,故有此名,所以若按照常規來往於長安、洛陽的路線繼續奔走,必將難以追逐。
隨即,她右手稍拉韁繩,果斷驅使著這匹突厥馬走上一條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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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聞道出了函谷關。
在即將到潼關關城的時候。
已是翌日黎明將至。
聞見身後有聲音,他控住身下的黑馬停下。
隨從的兩宿衛也隨人主而停,有些不知所以的朝後看去。
兩刻後才警備道:「有人。」
而為首之人的神情始終都是毫無波瀾,仿若在靜待獵物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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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二年,女皇北遷潼關關城於黃土塬下。
即黃河、渭河以南岸。
經過通曉的奔走,又是在險峻溝壑之中奔走,人馬都早已疲倦。
出了函谷關不久,褚清思的速度就開始有所減緩,身體及力氣也逐漸流失,雖然竭力保持著清明,但卻並非人力能抵抗。
在此狀況之下,她突然看見前方聳立有三匹馬。
一馬當先。
兩馬在後並列左右。
而其中那匹為首的最為注目。
寬肩勁腰、皂色幞頭、玄青缺胯袍的男子就跨坐其上。
兩人無聲對望。
李聞道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無奈翻身下馬,鬆開韁繩後,闊步往前走去,隨即在女子一側停步,伸出手去:「下來。」
很久以後,見女子仍不動。
他長眸微眯:「泱泱不是來找阿兄的?」
然後眉眼下沉,輕笑著收回手:「那便算了。」
雖然在笑,可慍怒昭然若揭。
在含著怒意的笑聲後,褚清思也終於醒寤過來,在男子轉身離開的同時,無措的朝馬右側傾身而去。
當下她便失去重心。
李聞道聽聲,從容轉身。
但見狀,依然負手旁觀,不為所動。
褚清思以為自己要墜地之際,腰間忽有粗壯的手臂橫在其間,阻止其繼續下墜的過程,而後輕鬆被男子抱起,她下意識將雙手攀在男子的寬肩之上。
但很快,男子便神色平淡的把她放下,彷佛剛才所做出的一切行為都並非是出於他的真心所為。
站穩以後,褚清思低下頭,心中酸澀的小聲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是來找阿兄的。」
聽見聲音中的啞意,李聞道劍眉擰起:「你哭過了。」
隨即,男子伸手輕捏她的下頷,迫使其揚起長頸。
還是一次慟哭。
眼下至今都仍有些腫。
且眼底好像又在重新積蓄起水光。
李聞道鬆開牽制女子頜骨的手,而後用指腹輕輕拂過:「為何哭。」
因為哭過,猶如被水浸泡,所以肌膚也比平日柔弱。
當帶著薄繭的指腹蹭過肌膚時,有些刺痛。
褚清思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但她也未曾躲避,任男子碰觸。
然後搖了搖頭,不願意再談起昨日之事。
李聞道也不緊逼,只是不徐不疾的繼續詢問:「為何會來此找我。」
未等女子回答,他輕掀眼帘,少頃又追問:「受了委屈?嗯?」
其和緩的嗓音含著笑意,似在為此而愉悅。
在昔年,眼前的人每次從父兄或外人那裡受到委屈以後,都會變得比以往更沉默,最後來家中找他。
她還未變,與從前一樣。
在頻繁夢見女子死亡及渭水平原的事情以後,這樣的認知已經足以使他感到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