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自己奉命離開洛陽的時候,他仍未醒寤。
之後,她亦只聽長兄在來往尺牘中言及過。
男子擢鸞台侍郎,加光祿大夫,成為門下最高長官。
見女子不言,宇文勁內心追悔不已,當下惟有為其出謀解決:「要不泱泱你再乘車回去?待日後我回洛陽再會面敘舊。」
褚清思搖頭:「我終有一日是要回到洛陽去的,所以我從未想過要避他。」
第42章 故人重逢。
雞初鳴,於黎明灰濛濛的天色中,便有少年駕著車從大道而來,一直駛進原野之上。
那裡有數間宮室,還有披甲戴盔的武士屹立各處。
低頭嚼食著水草的牛羊對此視而不見。
隨後,少年停下車,側身跳下,開心地高聲道:「阿姊,我借到車了,還是舒適的牛車。」
在室內跪地整理著此行要攜帶之物的褚清思聞言,放下手裡的皮帛,先後站直雙足,肩上搭著黑色披襖,穿著木屐走出居室。
因還未穿翹頭履,曳地的長裙將其雙足盡遮。
昔日為公,她尚且不住官修的廬舍,此行為私則是更加不便入住驛館,所以少年及尉遲湛、玄甲武士皆隨她住在這裡。
此處屋舍是一支西域商隊的首領前來大周進行貿易時,為使家人能有住所,故請來工匠依照大周的室廬營建而成。
西域首領昨日與家人就已經欲要離開此地,繼續向河西走廊出發,只是剛好見她抵達安西,便親自來見。
希望她能夠寓居於此。
這裡水草肥美,豢養著無數畜產,以產牛乳、奶酪等,既可以自足以飽腹,亦能順道拿去中原貿易。
她往西面的宮室邁步而去:「朝食過後,我們便出發。」
陸深匜水濯手畢,大步走到堂上,下意識就要列席,但想及從前聽尉遲湛說過的那些洛陽門閥權貴的禮儀,又徒然止步。
想及此,少年面朝已經在北面跪坐好的女子拱手行禮,然後才在東面的食案後跪坐用食。
未及幾刻,尉遲湛也帶著武士從城邑中的市朝買好所需的礦石、氈席及胡餅等物歸來。
他們此行只帶十人侍從,以作護衛之用。
待一切預備好,將要出發時。
恍然有一聲「泱泱」在耳畔響起。
欲要登車的褚清思在車架旁停下,看著來到面前的人略皺眉:「今日不是..宇文阿兄為何來了這裡?」
他身為安西的將領,其品秩低於男子,必然需要前去迎候。
宇文勁下馬,一刻未歇地走到其身前:「你身體孱弱,又是初到安西,我惟恐你會有所不適,不來候問,心中便也難以放心。」
隨後他又看向盈滿的車駕,遲疑開口:「你要..走?」
質詢的語氣在中道卻因力不足而顯得有幾分虛。
畢竟是自己未曾言明那人也會來在先。
褚清思收回已邁出的右足,如實頷首:「嗯是要走,但並非是離開。」
她將拿著帷帽的手垂在身前:「我思及你今日有公事要處置,不能坐談,可既然已到安西,與其在室內不出,何不乘車去觀覽西域風物,聽聞西域的地理有異於中原,除卻有沙漠,還有綠洲、河流以及天山之宏壯,而我在沙州時,因終日奔波於佛窟、佛寺之間,以致祁連雪山都不得親見,如今終於得閒暇,便欲前去見識。」
宇文勁聞後,終於有了幾分安心,又見女子笑意如舊,內疚之色也稍淡,他低頭從躞蹀帶扯下一物,遞過去:「鸞台侍郎將要抵達安西,我需趕去城門,雖然不能與你
一同出行,但此物也能讓你在安西不受阻。」
褚清思垂下眸。
通體為銅製,虎形,繪有金紋,且完整無缺,未被分為兩半,中間無縫,亦也不能被人為使力分為兩半。
因為安西都護府調兵不以虎符行事,而是需要天子六璽之中的「皇帝信璽[1]」才能調遣兵力,用以戰爭。
所以安西的虎符為一個整體,成為身份的證明。
她接下:「多謝宇文阿兄。」
宇文勁退後兩步,為車駕留出足夠能行駛的餘地:「安西之地十分廣袤,即使雞鳴出發也未必能將一地給盡數觀覽,所以儘快出發為好。」
褚清思點了點頭,一手拿著帷帽,一手掌心握著小小的銅虎,彎腰進入車內,而後轉身面朝前方,屈膝跪坐下來。
握有虎符的那隻手也隨之用力。
宇文勁見車駕離去,迅速上馬往遠處的城邑馳去。
他不知道女子心中是真的欲見識西域的地理,還是不想、不敢見那人。
又或許兩者皆有之。
*
「郎君。」
原野旁的大道上。
有飾車駢馬被驅使著前進。
男子看著隴西里正遣人所送來的飛書,劍眉微擰,但尚未來得及做出處置,便聞見車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