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著掙開,無果。
裴居文見況,伸手幫忙。
而同時,褚清思的頭顱也突然一陣裂痛,她近乎是從馬背跌落,好不容易扶著漆木鞍站穩,頭骨卻開裂的更加厲害了。
只能屈足跪坐在這片原野。
白頸低垂,呼吸也痛苦急促起來。
顱中的白光閃過一下,一下,又一下。
這不是她的記憶。
第60章 「懷個阿兄的孩子好嗎。」……
車駕平穩地在原野上行進。
庭州府兵加倖存的三十左武衛,共百餘人護衛在前後及左右。
因發生刺殺一事,這些府兵皆身穿重甲,手持兵器,作蓄勢待髮狀,是衛戍的主要力量。
左武衛經歷多場戰鬥,人馬疲睏,只守衛在稍安全的位置。
若有危險,先行迎戰的是府兵。
筋勞力盡的褚清思也踞坐在車內的鳳鳥雲紋的坐席上,身體隨著前進的車駕而輕輕晃動,濕掉的襉裙、上襦被一襲厚重的黑色大氅盡數覆蓋。
被流水從髮髻中衝出、衝散的碎發也已經將干未乾。
因在水中長久的浸泡,其肌膚透亮,白得異常,就像是一塊被陽光照耀、被黑夜擁著的白玉。
之前在車中被撞擊過的地方及跳馬時傷到的肩胛骨、手肘等處也在隱隱作痛。
而此時,褚清思的腰背輕輕靠著憑几,濃睫垂了一半,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被握住的左手。
男子的手指削瘦,卻又並不使人覺得肌瘦無力。
因為他的指骨略粗,恍若很有力量,虬在指骨的青筋也變得蓬勃。
其力道之大,宛若要握碎她。
視線一移,又望著坐席上稍顯突兀的白色絹帛,這塊絹帛是鋪在男子脊柱往右半寸的地方,織布的紋路被紅色所染。
褚清思想,自己所猜測的沒錯。
那時他果然中了流矢。
倘若不另想謀策。
他們兩人都只有死。
聽裴居文說,後來他又獨自迎戰追擊前來的數名突厥人,他們找到的時候,男子不知疲倦的在重複殺戮的動作,所有體力皆早已透支。
之後又再入水,遊了如此遠的距離。
體力與精力用盡,隨即便是用血肉在支撐著他完成所有行為。
待不需要再繃緊精神,所有副作用也會一同發作,加上創傷處浸水,於是陷入高熱昏迷。
褚清思舉手,想要去撫平他因難受攏起的眉骨,然指腹剛觸及便停住,最終收回。
男子在河岸的慍恚、情緒失控,再次湧入心中。
前世恩怨已經隨著他們二人的離世而被埋入黃土。
他是新人。
自己是故人。
倘若她依然像從前遺忘了所有痛的、苦的記憶,或許真的還可以再重頭再來。
可是,她都記得。
今生他雖然未殺死父兄,也不是導致父兄所死的人,但..他昔年在集仙殿內向女皇所言時的嗓音、語氣,使自己一遍遍地想起前世。
褚清思的眼下、眼尾都紅了一圈,
眼淚默默無聲的滑落。
他愛自己。
她知道,也相信。
但愛,難道真的就不包括愛屋及烏嗎。
褚清思未擦淚,再次嘗試著要將男子的手掙脫開,還是不能,在輕嘆一聲後,百無聊賴地撥弄著串珠。
顱內的那股裂痛彷佛還在。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屬於男子的前世記憶了。
在這段不屬於她的記憶中,亦也只能窺見到其中一個畫面。
阿爺褚儒佇立於某家的堂上,神情悲來填膺,甚至是面朝著北面尊位泣言跪拜。
而所跪,所拜之人就是李聞道。
*
李聞道又陷入了那個詭譎的夢。
在長安家中,他負手立在甬道,神色嚴肅的命令著一老婦:「我去洛陽以後,你要用心隨侍娘子,不可遠離一步,她身體有疾,更勿使外人驚擾她。」
崔女師恭敬一應:「喏。」
隨即,他轉身入居室,走向東面,將人抱離略顯髒污的臥榻。
女子剛醒來,睜眼便是望見所鋪的布巾濕了很多,用以遮蔽的兩重帷幔也被她扯爛,室內的坐席、几案與憑几悉數移位。
這是他們昨夜不加節制的證據。
被放在柔軟的長席後,她垂眸看著男子揉著自己酸痛的腕骨:「阿兄真的很想要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