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藝,其中的樂也是華清學府的課程。
虞聽晚眼兒微顫,卻不做聲。
觸動也許是有的,但真不多。更多的卻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以及驚愕。
驚愕想讓儲君死的人……好多。
也許在虞家出事時顧傅居及時過去,同她說這一番話,把她帶回顧家,會不一樣吧。
可她如今十八了。
該受的苦難都受了。
她無助時,顧家人不在。
她哭著難受,蜷縮一處時,顧家人也不在。
她被胡家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時要提心弔膽,也要看人臉色伏低做小,再也不復幼時的明艷鮮活。
這些年唯一支撐她的,只有虞父虞母帶給她童年回憶是甜的。
虞聽晚照舊還是喜歡一切亮晶晶的物件,魏昭每日給她掛在腰間的各種寶石金珠,出門在外可到底少了以往驕傲抬著下巴顯擺的嬌態。
她再不復爹娘還在時無憂無慮,不知愁苦的心境。
準確來說,是魏昭同爹娘那樣把她當做嬌花呵護。男人對她的好,她欣然接受而已。
虞聽晚目光沉靜,看著對面沉穩的顧傅居。
能從寒門至太傅,並非常人所為。尤其當年賀家是如此被動的前提下。
顧傅居:「可我做的還不夠。」
「當年你娘夜不能寐,醒來後整日哭著尋你。」
嘉善因早產,胎位不算穩。跟隨的大夫被人流衝散,生的實在艱難。
沒有熱水,沒有乾淨的被褥,條件實在不好,為了生下孩子,嘉善已傷了根本,整日喝藥,難以下榻。
顧傅居到現在還記得。
那麼驕傲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哭過的人,每日都是眼睛紅腫巴巴等他帶著孩子回去。
可等到的永遠是空手回來的他。
【「都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她。她那麼乖,在肚子裡時從不鬧人。我不該出門,不該來尋你。」】
【「我不是個好母親。」】
【「傅居,我把我們的孩子弄丟了。」】
【「我聽嬤嬤說了,她小小一團,因不足月呼吸都是孱弱的。怎麼辦,外頭那麼亂,她怎麼辦?」】
直到有一日,她又哭又鬧,非要下地去找。
前腳說找孩子,可剛下地卻愣在一個地方,看著扁平的肚子。
【「傅居,我不是七個月了,怎麼還沒顯懷?」】
顧傅居啞聲:「你娘的精神變得恍惚,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一邊是丟了的女兒,一邊是快瘋了的妻子。
顧傅居已經忘了當時有多無助,又有多悔恨當時身為御史為何不同那些人同流合污。
為何非要去管受苦難,無處申冤的百姓。
為何非要自以為是,去當清官?
「可周國公猶不放過我。」
「你祖母遠在東褚老宅,又經他的手得知你的事,跟著大病一場。」
虞聽晚心平氣和:「您分身乏術,已是精疲力竭,為了安撫母親還有髮妻,便在外先撿了個孩子。」
「有這一部分的原因。」
顧傅居:「阿嫵的確是我從外頭帶回去的。饑荒爆發,外頭易子而食的太多了。」
尋虞聽晚的途中,顧傅居看到過太多吃人肉的災民。一口大鍋燒沸了水,直接把孩子用鋤頭敲死了,扔裡頭煮。
「她家裡人許是還存著些良知,沒吃她卻不願養她,便扔到草叢中不管了。」
「我當時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以為是你。」
可不是。
孩子分量很足,並非早產。
「可我還是把她帶了回去。」
「你母親那時情況很是不好,自是認不出的。有了阿嫵,她雖時常哭鬧,可也肯配合,也肯吃藥,情況轉好。」
他也修書一封,讓人送往東褚,安撫母親。
顧傅居眼裡的情緒很濃,虞聽晚參不透。
「我沒有對外言明她是養女,包括你母親。」
只有他知道,孩子還沒找回來。
便是嘉善身邊的奴僕,顧傅居也格外謹慎,以嘉善要靜養,孩子又早產身子不好為由,不讓她們近身伺候。
從那時候,他就下了長達十餘年的一盤棋。
他就是要讓周國公覺得,算盤落空。
「從定都回上京任職後,我每年會瞞著你母親來回澤縣,可上京太多人盯著我的動向,我生怕旁人看出貓膩去橫插一腳。而我遠在上京鞭長莫及,那你的安危愈發難定,故將一切掩蓋。」
「有人提及顧家,只知顧家女曾丟,卻找了回來。」
說著,他一頓,眼神有冷冽閃過。
「可我卻不知,這一盤棋,我亦是棋中子。」
「當年你外祖父送我五名暗衛隨我下定都,卻有一人早被周國公買通。」
「因你外祖父到底對他有恩,他收了周國公的令將你除去,可到底不忍親自下手,遂將你扔去山林,撕了一片衣角,做成你已身亡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