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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京時,任誰見了她不是恭恭敬敬一聲寧釗郡主,從來都是別人看她臉色而非她看別人臉色,即便傅廷淵也是自幼沉靜溫和,光風霽月,從不會對她說半分重話。

江攬州卻明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薛窈夭從未應付過這種人也根本捉摸不透。

是以當時愣在原地消化了好久。

自薛家變故,仿佛淋了一場大雨。當時身處雨中只有麻木,後來才日漸體會到那場大雨所攜的潮濕滲透到日常瑣碎的方方面面,那種創傷是持久綿長的。

一句「從丫鬟做起」,她竟下意識的想發脾氣,也是第一次從那份綿密的潮濕中抽離出來,仿佛重新變得鮮活生動,哪怕只是短短瞬息。

但是江攬州。

憑什麼讓她做丫鬟?!

丫鬟就丫鬟吧,又不會少塊肉。

問題是江攬州說了讓她從丫鬟做起,卻又並沒真的讓她換上丫鬟的服飾去伺候誰,或給她下派什麼任務。

那她應該做些什麼呢?

好半晌。

幹了那碗又苦又臭的湯藥,拿清水漱口,又啃了好久口甜瓜,薛窈夭這才起身下床。

踏著木屐去到窗邊,望著窗外央都一碧如洗的藍天,她輕輕伸手摘下自己頸上一根極細的銀絲鏈子。

鏈子尾端繫著一枚價值連城的孔雀藍寶石,來自東境海外,屬外邦貢品,美麗至極卻有價無市。在流放路上走了一遭它還能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得虧押送隊伍里有個曹順。

也因為有這個人,薛窈夭一路上沒做過粗活。

如今要將全部心思交付於另一個男人,這根銀絲鏈子就不能再戴了,戴著它就像一直戴著「准太子妃」的記憶,她無法完全做到心無芥蒂。

然而握著這枚寶石鏈子,薛窈夭突然發現不知能將它收納到何處。

入目的一切,所有,全屬於江攬州。

罷了。

收拾好心緒,試著全身心放下過去。

想要征服一個男人,先從了解他開始吧。

花源答覆說:「府上嘛,有近百名玄甲衛士,聽聞都是殿下培養的暗影。蕭夙大人和玄倫大人也住府上,以及殿下的老師莊先生,不過莊先生在外遊歷,難得回來一次。」

「還有一對穆姓兄妹,乃殿下的親兵團首領,大多時間也住府上,不過他們如今在外執行任務,往後回來姑娘就能見著了……」

待再見穆姓兄妹,也就意味著能再見到薛家人了。

算算日子,應該就這幾天了。

花香接著道:「再就是東閣住了一位孟姑娘,乃殿下已故的恩師之女。姑娘昏迷的這幾日,孟姑娘還曾派人來問過您安好。」

「殿下待她很不錯的,孟姑娘本身人也很好……」

「殿下的母親?這倒不清楚,奴婢們只知殿下乃當今貴妃娘娘所出……」

「可是薛姑娘,您跟殿下又是什麼關係呢?」

「您會在這府上住多久?」

「以後會離開嗎?」

「您祖家是哪裡人呀?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嗎?」

從丫鬟們口中打聽江攬州、以及北境王府的情況,很簡單。小丫頭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似乎並未被特地交代過不許給她透露太多之類。

但她們熱情之後,反過來問薛窈夭。

薛窈夭卻有些沉默了。

護軍府。

公案上的各類文書、卷宗、案檔,堆積如山。

天已經快黑透了,但見江攬州放走了其他官員,自己卻沒有下值的意思。

蕭夙便知,殿下今夜大概還要繼續宿在這裡。

於是將這日收到的各類消息整合,蕭夙開始日常麻木地奏報:「公事三件,殿下。」

「其一,狄人被攻占的洛水九城,目前為止,您下派的指定官員皆已過去駐點。但朝廷也下派了三人過來,其中兩位乃這年春闈的二甲進士,另一位乃是被貶官至此。」

所謂北境苦寒,苦的是天高皇帝遠,寒的則是每年冬日最冷的時候,北境幾乎潑水成冰。

故而罪臣流放、官員貶謫,大都愛往這裡送。

偏偏這裡也是軍事重地。

蕭夙不理解,此前回京受封王爵,殿下明明可留在繁華京師,且他自幼長在南方,必然也更適應南方氣候,卻偏偏自請繼續戍衛北境。

想來應該是迷戀兵權在握、獨霸一方且沒人太過管束的感覺。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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