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嫁到薛家,周氏先誕下了女兒薛瞳,再是兒子薛元凌,之後夫妻倆再行房事便每次都喝避子湯。
但那東西,嬤嬤們準備的大都是事前喝的。
「窈窈也別太心急,要不嫂子這就親自外出一趟,去附近找個醫館問問,再幫你買下你需要的東西可好?」
那麼問題又來了。
薛家人初來北境,才剛安頓下來,顯然對整個央都都很陌生。莊子位於西郊,要找醫館怕是得再往城中走一些。
二來流放路上幾乎耗光了所有錢財,即便一些貼身之物可用來救急,但如今這狀況……薛家人約等於是以戴罪之身寄人籬下,她們但凡外出便意味著拋頭露面,這是否合適?是否會帶來什麼麻煩?又是否需要提前跟江攬州打聲招呼?
再者出行需要馬車,走路當然也可以,但少不得需要有人帶路。而無論是需要人帶路,又或請莊子裡的下人幫忙去辦任何事,都涉及到人。莊內無論丫鬟、小廝、嬤嬤、醫師,往上追溯必然都是江攬州的人……尤其莊內已有現成的醫師,她們再去外面找大夫就不那麼合適。
這般分析下來,薛窈夭突然就有些後悔,昨晚還是不該太心急的。
可事到如今,後悔並不能解決問題。
「這樣,待會兒我陪嫂嫂外出逛街,若是莊內有人問起,就說是出去置辦些女子需用到的貼身之物,也不要任何人跟著,然後咱們自己去找找看哪裡有醫館好了!」
周嵐想了想:「若窈窈堅持不想讓那位殿下知曉,這的確是最穩妥的法子。」
言罷。
周嵐腦海中莫名閃過不算久遠的一幕。
京郊原野那場滂沱大雨,那位三殿下手握長戟挑開囚車,看向她這小姑子的眼神……周嵐不知如何形容。
那眼神的確沒有半分善意,乍看之下叫她這個局外人都感到壓迫恐懼,更別說當時直面對方的薛窈夭了。
但周嵐又總覺得那人眼底不止有恨與惡意。
更好像還有點其他什麼東西。
人有很多面,世人的情感何其複雜,許多時候並非非黑即白。是以出於某些方面的顧慮,周嵐還是沒忍住多說了幾句,「窈窈可曾想過,萬一那位殿下願意你懷上他的孩子,而你卻背著他喝避子湯……」
「他不知曉便罷,但若將來哪天他知曉了,怕是會與你生出嫌隙?窈窈當真想好了嗎?真的不要再與他商量一下?」
「再者是藥三分毒,生過孩子的女人倒無所謂,可你還這麼年輕,萬一被那東西傷了底子……將來要再想懷上可如何是好?」
周嵐說的,不無道理。
但薛窈夭默了片刻,還是堅持道:「這些問題窈窈都已經細緻想過了……」
與江攬州商量是否要喝避子湯,無非兩種結果。
他不讓她喝,那她所要面臨的未來便會生出太多不確定因素。還是那句話,薛窈夭覺得還不是時候。
要麼江攬州同意她喝,但保不準會覺得她沒有「誠意」,當即就能生出嫌隙來。
從前在京薛府時,薛窈夭是見過府上女人生孩子的,她們流血、受傷、肚皮被撐得巨大,慘叫聲隔著房門都撕心裂肺,更還有難產或大出血直接喪命的。
她便偶爾也會生出一些「荒唐」想法。
值得嗎?
得有多愛一個男人,才會甘願拿命去給他生孩子?
就算生了孩子,好比她娘親,最終不也被父親辜負了嗎。
所以拿孩子捆住男人,算了吧,若非心甘情願,至少她自己是做不到的。這般交換過意見後,周嵐也能理解她的某些考量,最終姑嫂二人達成一致,當即便收拾著出發了。
出去莊子,入眼是道旁旱柳樹下停駐的一輛馬車。
雙馬並架,車身寬敞。
外罩旌旗,內附圖騰。
與穆言之前的彩帷香車不同,這輛馬車外形沉穆、質樸、甚至不怎麼起眼,但內里車壁卻採用了特殊材質,薛窈夭之前來時坐過,據說刀槍不入。
「嫂子先在這裡等等,我去跟殿下知會一聲。」
穿過大道,薛窈夭先是跟蕭夙打了聲招呼。
之後踩著踏凳進入車內。
男人頭也未抬,「結束了?」
這日未去護軍府,江攬州僅著一襲普通常服。
都說男要俏一身孝,周身玄色時,江攬州滿身壓迫,肅穆攝人。而今他一襲素淡白袍,勾勒出寬肩窄腰,束高髻,手肘支著窗沿時眉眼低垂著,神情很淡,手裡拿著一冊書卷在看。
這樣一幕,閒適中透著點與他本身氣質背道而馳的乖巧安靜,又莫名有那麼點兒……謫仙一般,仿佛獨立於周遭俗世之外的不惹塵埃,晃眼間漂亮得不似真人。
「還沒有……」
去到他身邊坐下,薛窈夭試探著道:「殿下若是不願去莊子裡坐坐,要不先回北境王府好了?是這樣……我跟嫂嫂想出去採購些女兒家用的貼身之物,有男子在場不大方便,但是呢……」
「嗯?」
「但是我沒有錢……殿下,我還欠穆言的錢。」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江攬州懂的話就該有所表示,畢竟都已經發生過那種關係了。她故作難為情地扭扭捏捏,「好懷念從前出行有車馬,錢財花不完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