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握著小木棒,捨不得吃。
紀明珠長睫微動,仿佛看到了那個小小的,不諳世事的自己。
明明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但一個糖人,就讓她高興得不得了。
可惜到最後,她也沒嘗到糖人的味道。
那一日,父親戰死的消息傳回了京城。
母親當場昏倒在地,她扔了小兔子,無措地坐在地上哭。
那之後母親一病不起,家中群狼環伺,虎視眈眈地盯著紀家的家業。
她害怕,不敢離開母親。
就怕一眨眼母親也跟著父親去了。
那幾年她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就連讀書識字,琴棋書畫,也是在母親院裡學的。
等後來母親的身體好了些,她便跟著學管家算帳,調度人事。
她要學的東西很多,偶爾出門巡鋪子,也沒想買糖吃。
紀明珠還在出神,一隻金燦燦的鳳鳥便被舉到了她的眼前。
「鳳鳥涅槃,祝你新生。」
紀明珠眼角濕潤,兩排長長的眼睫遮住了清透的眸子,沒讓淚意泄露出來。
佯裝輕鬆,語氣里卻有著淡淡的輕嘲,「我是逃來
揚州的,這也算新生?」
「算。」
元長安大著膽子,摸了摸她的髮髻。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你走到了揚州,不就是計謀成功了嗎?」
紀明珠被他逗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大庭廣眾之下,這不是淑女風範,連忙拿帕子掩住了下半張臉。
女子笑聲清脆,就像悅耳的鶯啼。
圓溜溜的大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裡面盈著細碎的光,好似夏夜裡漫無邊際的星河。
手指白嫩,如同削蔥尖。
捏著梅紅色絲帕,襯得膚白賽雪,嬌俏無雙,讓人移不開視線。
高樓上,謝雲崢愣愣地看著紀明珠。
這麼開懷的笑容,上下兩輩子他都沒見過。
以前紀明珠也會對他笑。
可那裡面更多的是討好,還有小心翼翼的試探。
那時,他總覺得紀明珠不真誠,像是在謀劃什麼東西。
如今再回頭看,方才明白,那些小心翼翼的舉動,其實就是愛的具象。
因為喜歡他,所以顧及他的心情。
也是因為喜歡他,才總想探他的心思。
紀明珠並非心懷不軌,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往他的心裡擠。
可惜他太遲鈍,辜負了紀明珠。
視線里,她接過了元長安給的糖人。
不知道那人說了什麼,她臉上的笑容更加耀眼。
謝雲崢想看紀明珠笑,但不想逗笑她的是其他男人。
心裡悶悶地難受。
「一個糖人而已,值得她那麼高興嗎?」
如果她想要,他可以給她無數糖人。
謝雲崢心裡酸溜溜的。
越是難過,越明白上輩子的自己究竟有多混蛋。
那個時候紀明珠還懷著孩子,孕婦本就情緒敏感,他還用別的女人刺激她。
如果沒有杜佩蘭那件事,哪怕難產,她應該也能挺過來吧?
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緊欄杆,問:「給鄭家的信送出去了?」
天水回,「已經快馬加鞭送走了,不日就能到鄭家人的手裡。」
謝雲崢敲擊著欄杆,眼裡帶著思忖。
如果上輩子的流言蜚語和杜佩蘭有關係,那麼這輩子,會不會出現同樣的事情?
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那場禍事。
好好的馬,突然就失控了……
是意外,還是人為,他之前沒有深想,如今卻生出了懷疑。
上輩子杜佩蘭是在水患以後回的京,當時流言四起,說人是他帶回來的。
可實際卻是杜佩蘭自己要回京,提出與他同行。
看在恩師的面子上,他沒有拒絕。
後來流言越傳越離譜,還入了紀明珠的耳朵。
以至於發生了後來的悲劇。
幽深的眸子裡划過一抹厲色,杜佩蘭提前回京,而且還主動接近他……
所有的一切,都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把信截回來。」
天水:「啊?」
他只聽說過女人善變,怎的世子爺也開始翻臉比翻書快了?
謝雲崢氣得磨牙,以前覺得這人挺機靈,如今卻是呆得沒邊了!
「還不快去辦事,等著我請你?」
天水回過味來,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小的這就去安排。」
包廂里又只剩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