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
他瞥了眼她凍得通紅的鼻尖,沒叫她進大堂來,只站在寫字樓門口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幾級台階之下,縮著身體的女人。
她急匆匆地低頭,用凍得僵直的手指在手機上打字,小心翼翼爬上兩級台階,將字體放大,高高舉給他看:
【穆總,我想辭職,但是徐總讓我來找您。】
穆盛洲面上露出譏誚涼薄神色:
「他才是你的直屬上級,你來找我提辭職的事,這叫越級上報,職場大忌,懂嗎?」
辜蘇有些乾裂的嘴唇無措地張張合合,只能訥訥寫道:
【可是,可是他讓我來找您】
寫到一半,又趕緊刪去,改成了【是我想來找您】
她下意識想把徐涇的關係撇開,好叫他從越級上報這件事中洗清嫌疑。
穆盛洲垂著手,漫不經心垂眼看她,等著看她是否還有其他話要說。
她似是被寒風嗆著了,捂住嘴,縮著肩膀咳嗽一兩聲,才繼續打字:
【我想跟您商量一下合同上違約金的事情】
穆盛洲垂眼看她,對上了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她其實很少表達自己的意見,通常是他讓她做什麼,她就去做了。
什麼事都可以。
多過分都可以。
她能做的,會努力做到最好。
不能做的,拼了命也會辦到。
只要楚沉這個「餌」還在監獄裡一天,她就任他拿捏一天。
她不會反抗,不會求饒,不會偷懶,更不會逃跑。
像是個能無限承受壓力的氣球,叫他滿意。
所以他習慣了命令她去做事,而不是反過來傾聽她的訴求。
「合同是你確認過簽了字的,到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想辭職,就給五十萬違約金,我放你走。要麼,就把剩下的兩年做完。」
穆盛洲沒打算給她憐憫。
她咬緊嘴唇,在他即將轉身時,展示給他最後一行字:
【你恨我,是不是?】
穆盛洲盯著那行字,眼底泛起薄薄血腥氣,面上不動聲色,思緒已被這短短几個字,牽扯進那段暗無天日的往事。
須臾,他扯了扯唇角,勾起個沒有笑意的冷笑:
「我以為,你早該發現的。」
怎麼會有人這麼笨,被針對了八年,才來他面前問這後知後覺的一句話。
【為什麼?】
她問。
為什麼?
為什麼恨她,為什麼折辱她?
穆盛洲向前提步,一級,一級,邁下台階。
鋥亮皮鞋踩在濕漉漉的大理石台階上,鏡面般光滑的薄薄積水,倒映出鉛白雲層。
雨水紛擾,攪亂地面上二人倒影。
她不自覺退了一步。
最終,他站在平地上,垂首斂眉,與她對視。
躬身,視線一寸寸掃過她凍得發抖的臉頰,滿懷恨意,啞聲道:
「你想知道為什麼?那就跟我去一個地方。」
何助忙著為他打傘,懷中忽然被他扔了把車鑰匙。
男人面色沉肅,說話時,視線依然定在茫然無措的辜蘇臉上:
「何助,按原計劃,下午去寧山墓園。帶上她。」
第6章
寧山墓園位於城郊一處青山的半山腰,距離市中心兩個小時車程。
穆盛洲一路上臉色都不太好,原本是要去吃午飯,但載上辜蘇之後,他也沒提這事,何助只好閉嘴,帶著人往郊外去。
雨水模糊了車窗,即使向外看,也只能看到朦朧發散的車燈,與白茫茫天色混在一起,光影交錯,看不清前景。
可儘管如此,辜蘇還是將頭偏向窗外,而且從上車後就自覺坐在離穆盛洲最遠的位置。
手機用了好幾年,電池早就不行了,現在已經被凍得關了機。
她現在連打字跟穆盛洲交流都做不到。
生怕再做了什麼惹他不高興的事情,沒辦法解釋。
車裡開著暖氣,熨帖地包裹著她全身,使被凍得發麻的身體一寸寸回暖。
她不過合了合眼皮,便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昨晚凌晨兩點下班,到家時楚沉早已睡了,她怕吵醒他,即使肚子餓著,也沒去廚房做飯。
屋子裡沒有暖氣,她也開不起空調,只能冷著手腳鑽進被子裡,翻來覆去了近半個小時,才困得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