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竹似乎確定了什麼,接著說道:「那你可還記得我們成親當夜之事?」
這……!果然是個小流氓!不知情的陸桑桑正準備扶額裝作暈厥,忽見他從懷中翻出一張紙,緩緩遞給她,「就是這個,你可曾記得?」
陸桑桑下意識地接了過來,凝神一看,和離書?
見到失智的娘子如此模樣,李林竹心下湧起一絲愧疚。
他處理完表妹後,本欲繼續向西,卻收到了家書,裡面特意提到了任氏落水之事。雖然這婚姻不是他本意,他也為了表達不滿在成婚第二日便藉口遊學,離開了家。
但他並無意傷害無辜之人,若這任氏真命不久矣,他作為她名義上的丈夫,也應當在她去時給她體面。
思索至此,李林竹便快馬加鞭地回到了汴梁。而迎接他的,卻是任氏被救回來的喜訊。
上天保佑,雖然聽聞痴傻了些,但人總歸是活著。
直到此刻親眼見到任氏,他才放下心來,看著不像痴傻,反而像失憶。
於是李林竹趁著任白芷看和離書的間隔,插嘴解釋道:「我母親去年底病情急劇惡化,無論我與老太太如何診治,總是無法見效。老太太信奉那鴻福寺的高僧,執意認為需我成親以助其康復。我本是不信此類迷信,但無奈老太太之言,最終還是前去你家提了親。」
見陸桑桑果真如他所料,面露疑惑,他連忙補充道:「放心,我並未觸碰過你。成親當晚,我便如實告知你,且你也同意一年後與我和離,嫁妝悉數帶回。原本我想再贈與你一處房產以作補償,若你堅持不受。」
話音未落,就聽見一個爽朗歡喜的聲音喊道,「要!」陸桑桑脫口而出,白給的房子,幹嘛不要?
更驚喜的是,原來大家都是想著和離,那這事兒便好辦多了。
這下換李林竹愣住了。這任氏,之前便是如此乾脆利落之人麼?
陸桑桑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疑心,自顧自仔細研讀起這份和離書。
和離書里寫明,和離後,李林竹將贈與自己一處小店鋪,位於馬行街北,舊封丘門外襖廟斜街州北瓦子。
「聽上去是個熱鬧地段,就是不知月租多少收入,但願比自己手中那兩間小鋪子多些。待明日,讓蔓菁去打聽一番。」陸桑桑自言自語地算著。
李林竹卻突然開口道:「你這死裡逃生後,性情變化甚多。」
陸桑桑心中一驚,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似乎得意忘形了,她收斂了些儀態,試探著問道:「婚前你便與我熟識?」
李林竹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婚前素聞任郎中淡漠名利,便以為任家小娘子也該如此。果不其然,新婚當夜,我如實相告時,你對於補償之事,面露不屑之色,想來也是不貪戀這些世俗之物。只聽聞他人在鬼門關口走一遭後,方才明白名利皆為空。任小娘子卻恰恰相反,甚是有趣。」他說著,雖然嘴上提及有趣,但嘴角並未上揚,似乎藏著些許玩味。
陸桑桑心中一動,暗想這話好像是個誘餌,她開始了她的辯解:「小女子嫁入李家,本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離也是我二人共同決定,收你房產於理不合。然而如今,我在你堂妹約的踏青中,替你未來的堂嫂擋了閻王爺,故此,李家補償我,自是合情合理。」
本以為他會被自己的詭辯繞住,豈料李林竹卻笑盈盈地反駁道:「你這辯駁頗為狡猾了些。約你的,是大房家的,而你救的,也正是大房家以後的人,與我何干?」
陸桑桑有些心虛,卻依舊假裝自信地說道:「都是你李家的人,分什麼大房二房?」
「哦?」他挑眉,微微一笑,「任小娘子難道不曾打聽過,那大房伯父與我甚少來往。如果不是老太太尚在,惦記著她撐起的山水李家名號,怕早與我分家了。」
陸桑桑心知理虧,嘴上卻不甘心,便嘟囔道:「我不與你辯。」
但轉念一想,這原主剛成婚丈夫就不著家,之後又落水身亡,這李林竹怎麼說也有一定責任。
於是她替原主鳴不平道,「要不是你新婚後就離家那麼久,任,我能被大房家的欺負麼?」
聽聞此言,李林竹收斂了笑,臉上閃過一絲歉意,「我本以為有老太太看著,大房那些人,翻不出什麼浪來。」
陸桑桑忍不住挖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該享清福的時候。你都多大了,還躲在長輩身後過日子?」
李林竹微微一愣,新婚夜那日低眉順眼的任氏,如今倒是快言快語了許多。
但他素來不喜外人置喙自家之事,想到此處,眉宇間微微蹙起,不著痕跡地流露出幾分不悅,語氣淡淡道:「既然和離已定,那這一年相處,咱們各不相干。我李家的事,任姑娘還是少操些閒心為好。」
誰稀罕管你的破事!陸桑桑暗自翻白眼,然而還未收斂神色,便被對方逮了個正著。
她輕咳一聲,訕訕一笑,趕緊岔開話題:「和離後你許我的鋪子在哪兒?離這兒遠嗎?人流如何?」
李林竹微微一怔,似是沒料到她連這處都不曾去過,略帶詫異道:「州北瓦子你沒去過?」
「沒。」陸桑桑隨口一編,神色一本正經,「家教森嚴,汴梁許多地方都未曾涉足。」
李林竹聞言,目光微動,環顧四周後,徑直走向案牘,隨手拈起筆,邊道:「那我畫給你。」
頃刻之間,紙上勾勒出一幅州北瓦子的地圖,街巷脈絡清晰,鋪坊一目了然。
陸桑桑瞧著,不禁驚嘆:「好厲害!」
李林竹不以為意,淡淡道:「君子六藝。」
「六藝里還包括測繪的?」陸桑桑邊研究地圖,邊隨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