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剛剛吐過,臉色懨懨的,半是怵惕半是無辜地盯著面前的男人,軟趴趴地沒有一點兒傷害力。
就像是最初他撿她回來時的樣子。
可裴三已然分不清,這當中到底有幾分做戲的成分。他不是不知道小妻子的身份有問題,特意用鎮國公府的名義給她遞帖子,就是為了給兩個人創造機會將過往中存在的誤會都解釋清楚。
可自從那天她說了那番話丟下五六兩之後,整個人便如同消失了般再也沒有去過小院,今日卻來參加宴會。他原本沒有多想什麼,接到硯青說懷遠侯府有女眷過來時,便到後院來,誰知道就撞見她同裴策洲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
鎮國公府想要替裴策洲定下親事的消息沒有瞞過外面,所以她又是什麼意思呢?
裴延年思緒起伏,聲音冷冰冰:「說吧,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江新月弱小,江新月無助,江新月還想要撒謊。
可被抓了個正著,她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就算不說也會有人將消息遞給男人。
覷了處在盛怒邊緣中的男人一眼,她抿抿唇還是說了實話,「我姓江,叫做……江新月,是懷遠侯府二房的姑娘。」
「那當初為什麼用了假名?」
「被買回去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怕連累家中人的聲譽,便隨意說了個名字。」她又覺得這麼說顯得自己有點不是個東西,便半真半假地補充說:「我後面是想說真話來著,可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提起,沒有故意瞞著你的。」
「那後面為什麼要逃走?」
江新月這個問題還能回答上來,提起一點精神,用了上次同樣的藉口,「已經解釋過了呀,是我家中有人找了過來,知道……」
「當時酒水當中有迷藥。」裴延年打斷她的話,放置在小几上的手握成拳,提醒道:「當時的知縣同我說,你是徐家潛逃的奴婢已經被處死。我來京城之後找過徐宴禮,得到的也是同樣的回答。」
男人就坐在窗邊的位置,從回字窗上透過來的陽光在他的臉上呈現出明暗交錯的效果,深黑的眸子凝視著面前的人,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你從一開始就想著離開,沒有半分想要告訴我真相的念頭,是嗎?」
「若不是我找到你,你是不是就將錯就錯,當做從來沒和我認識過?然後繼續做回侯府姑娘,然後同旁人成親生子?」
裴延年每問一句,眸色便漸深一分。
其實已經將江新月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江新月其實非常想抵賴,可圓了一個謊後面便有錯七漏八的謊言等著自己去彌補。她腦子裡亂糟糟,是根本不知道怎麼圓回去,一時間自暴自棄禿嚕嘴,反問道:「不可以嗎?」
理直氣壯到她自己先愣住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任何的害怕,反而覺得無比暢快,就像是一下子搬除了壓在肩頭上的數十塊巨石。
下頜鼓動然後緊繃成一條直線,裴延年深吸一口氣,提起最初的事,「當初是你先同我說,想要跟著我一起回去的。」
都已經到這個程度了,江新月也不想再騙下去,破罐子破摔道:「那是因為我身邊隨行的人都死在山匪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更不知道怎麼走出去,只想找一個暫時躲避的場所。」
「那你為什麼又要一直說愛慕我的話?」
「因為我以為你是黑吃黑的山匪,怕你不給我治病任由我病死。」
「那後來呢,為什麼你好了之後又整日都跟在我的身後,說就喜歡和我呆在一起?」
「因為一開始你只留米糧給我,我什麼都不會做,不和你一起的話就要餓肚子。後來我在屋子裡看見過蛇……就不敢一個人呆著。」
裴延年沉默下來,低著頭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開口。
就在江新月以為他不會再問時,就聽見他比平時低上一分的聲音,「那我們的第一次呢?倘若當時你說不情願,我不會有半分勉強你。」
之前一直回答得很是利索的江新月在這個問題上,突然卡住了,沒能立即回答上來。
屋子裡是他們回來之後才點了炭盆,過了這麼長時間,溫度也開始逐漸上升。讓原本被凍得僵硬的手腳被溫暖的狐皮擁覆著,開始恢復知覺,卻尷尬地不知道擺放在什麼地方。
江新月也在想,那一晚裴三親過來的時候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呢?
她其實說不大清楚,不知道是那晚上的酒太過醉人,還是燭火太過於迷惑人心,又或者她突然換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中也會害怕恐懼,也想要試圖能找到一點點的依靠?
她說不上來到底因為什麼,只知道最後的自己確實沒有拒絕裴三。
換句話來說,她同裴三之間的開始她是要負上一部分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