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御卿也只想活著。
……身邊無辜的人,也要好好活著。
隨著趙大死亡的那一刻,天空雷聲猛然停止,連綿的雨開始變小,強硬阻礙的一切開始流動,屋外漸漸有了巡邏侍衛交談的聲音。
白御卿低聲喘息著,抬眸看了一眼在床上昏迷過去的陸清文,略微鬆了一口氣。
隨後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抹去了自己蒼白臉上的濕潤。
雨水淚水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吱嘎」一聲。
就在此時,姍姍來遲、準備迎接自己妹妹被侮辱致死的屍體的陸煜行,推開了門。
他只是沒由來覺得心慌,胸口雷聲鼓鼓,宛若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需要迫切來看一眼。
不好的事。
腦海陣陣發痛。
然後他看到了——
窗外的月光朦朧照在一片狼藉的室內,墮落凡塵的玉仙癱軟在地上依靠著牆,大口喘著粗氣。
俊美漂亮的冷白面容上帶著濕潤的潮濕朦朧,像是由裊裊仙霧氤氳了一般。
破碎、朦朧……他臉上還濺著血。
馬夫高大的屍體在地上滲著血,死不瞑目一樣瞪著眼,陸清文昏迷過去,蒼白著小臉。
哪怕室內一片狼藉,誰來都分不清發生了什麼,可卻宛若在腦海中突然浮現一樣——馬夫想要強迫她妹妹,妹妹會死。
本該是這樣的。
陸煜行怔然。
——可此時又多了他。
多了白御卿。
狼狽的玉狐仙抬眸,喘息著,扯起唇角露出狐狸尖牙,看了他一眼。
這是二人那個吻決裂之後,陸煜行第一次見他。
那雙狹長蒼冷的桃花眸中帶著複雜的暢快,墨發襯著如玉的臉愈發冷白,似是嘲諷他姍姍來遲。
又似是別的洶湧的情緒,翻卷如潮,又冷似水中月影般透涼淡漠,墮下凡塵般的一瞬清明。
他只是啞然著嗓音,尾音帶著顫意與笑,倦懶道。
「……你來了。」
「真慢。」
嘲諷一般啞然,眉峰挑著,卻也恣意。
陸煜行只是覺得胸口恐慌泥濘的雷聲鼓鼓變作了更洶湧泥濘的東西,宛若衝出胸膛般,潮水吞沒了他。
酸澀、泥濘、愉悅、劫後餘生。
他說不清這是什麼情緒。
只是覺得——
陸煜行在那一瞬,渾身發顫,快步向前,猛然將他抱住。
死死抱著他,近乎融入血骨里一般,刻骨銘心。
只是覺得,好想抱著公子,哭啊。
「嗚……」
陸煜行緊緊咬著牙關,喉頭宛若塞了棉花般軟綿澀意。
他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一輩子少有的嗚咽,猛然溢出聲。
……陸煜行許久沒哭了。
他不知道淚是什麼滋味,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落下一滴淚。
只是如今淚水洶湧而出,夾著顫音。
怎麼就哭了呢?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感受著他懷抱的熾熱,被雨水浸潤的身體也隨之熱起來,連帶著咽下的藥也翻騰著潮意。
他的眼眶還略微發紅,洇著暈紅的潮,呼吸略微粗重壓抑,啞聲道,「……滾開。」
「去看看你妹妹。」
陸煜行卻突然低啞著嗓音,「公子中藥了,春藥。」
他像條狗一樣嗅著玉狐仙的身上,企圖在他身上找出血腥味的來源,發現他沒受傷,鴉羽一般的睫毛顫抖,還用鼻尖慶幸地蹭了蹭脖頸。
精通製藥毒術的他,近乎也能一瞬間嗅出那是春藥的味道。
他像是淡聲嫌棄道。
「……我說過了,別靠近小爺十尺之內。」
「別抱我了,滾。」
精疲力盡之下,白御卿只依舊依靠著牆,墨發垂著,略微遮住他脆弱俊美的臉。
看不清白御卿的情緒,不知他那一瞬的薄冷,是真是假。
「公子討厭罪奴嗎?」陸煜行突然啞聲問。
他的眼眶也紅著,剛剛那聲溢出來的嗚咽似乎只是一瞬的錯覺,陸煜行漆黑晦暗的雙眸盯著他又顫聲問了一句。
「……卿卿,討厭我嗎?」
他的尾音宛若融在月色朦朧的雨里,夾著屋外細小的雨。
白御卿閉上雙眸,略微扯起唇角,似乎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