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
話音落下,謝不塵轉身踏出山門。
那一瞬間,鶴予懷只覺得識海中數道靈氣劍氣嘶吼著扭打在一起,丹田之中靈氣衝撞逆行,他胸中血氣上涌,一口腥甜到讓人噁心的血衝上喉嚨,眼前的一切恍然之間變成模糊不清的灰影,唯一的亮色,只有那個離去的,安靜的背影。
他下意識踏出一步去追逐那點亮光,心底響起一個熟悉至極卻扭曲而陰暗的聲音。
抓住他!
抓住他!!!
五百年了!!!那聲音獰笑道,難道你捨得這麼放他走嗎?!!
你除了他還有什麼?!你什麼都沒有!!!
他已經不愛你了!!!師徒之情、戀慕之心都沒有了!!!他走了就不會回來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快抓住他!!!把他帶回蒼龍峰,廢掉他的修為,用鎖鏈捆起來!讓他哪裡也去不了,只能待在你身邊……把他養在溫室裡面,把他馴養到離不開你,讓他只屬於你一個人,這樣他就不會走了!!!
鶴予懷的手在這無盡的聲響中微微抬起一點,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光。
不會走了!!!那聲音欣喜若狂道,快去啊!快去啊!!!
「啊!!!」
下一刻,識海中那道瘋癲似魔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命脈,尖叫一聲後恨恨地收了聲。
沒有人發現,山門後高高在上的仙尊額間閃過一道稍縱即逝的黑紅印記。
鶴予懷心神俱痛,目光卻逐漸清明,靜靜地追逐著那即將消失在雲霧中的身影。
半刻後,那單薄瘦削的青年,徹底消失在那翠綠的山林之中。
鶴予懷垂下眼,喉結一動。
那滿口的血腥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第50章
鶴予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蒼龍峰。
明鴻仙尊難得有這麼渾渾噩噩的時候, 他向來是一個清醒的人——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東西,清醒的知道自己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但此時此刻, 他什麼都看不清了,曾經的「清醒」此刻化為鋒利的刀刃,比最為精純的靈力和法器還要傷人,穿透他的胸膛, 讓他喘不過氣來。
剛一進門, 鶴予懷就扶住了桌案, 一頭銀白長發傾瀉而下,雙目不知何時已赤紅一片!
謝不塵離去的背影還歷歷在目,鶴予懷強壓下動盪的心神,一口血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處, 一個不慎就會噴出來。
偏偏那識海中的心魔又陰魂不散地勾上來。
「你真的……願意放他走嗎?」
血腥味還瀰漫在口中,鶴予懷微微蹙眉,沒有理會識海中那道亂人心智的聲音。
他抬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息自己身上那股即將從丹田處暴走而出的靈力, 他額間又閃過那道半節手指長的黑紅印記, 似乎正暗暗和他較勁。
淡金色的靈力環繞在周身,鶴予懷堪堪維持住自己的神智, 他微微掀起眼皮,那雙仿佛含了血的眼睛散發的目光在接觸到周身事物時停滯了片刻。
鶴予懷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茫然。
他竟然走到徒弟……不, 現在或許不能稱之為徒弟了。
他渾渾噩噩下居然來到了謝不塵的臥房。
但令鶴予懷茫然的, 並不是走到謝不塵臥房這件事情。
而是這間五百年來被保存得十分完好的房間,即便被人住上了半個月,即便那個人轉頭離開, 也什麼都沒有變。
所有的物件都安靜地擱置在原處,一樣也沒有少。
暖黃的陽光自窗棱透進來,落在案幾上,筆架子上的毛筆都是同樣的制式,整整齊齊地列著,有好些支的毛禿得厲害——少年謝不塵習字很勤快,再加上他歷來勤儉,又十分戀舊,所以毛筆並不常換,即便換了,也好生生地收在原處。
微風透進來,竹製的筆身碰撞在一起,發出一點微不可查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然而這些比風聲還要讓人難以察覺的聲響,卻如驚濤駭浪、九天玄雷驟然襲來一般在鶴予懷耳中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