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人卻在夜中笑了,問他。
夫人既已亡故,便是紙錢也不頂用了。夫人哪裡能收到呢,怕是早就投胎去了。
景霖不願與之糾纏,只說句燒不燒是他的事,亡妻能不能收到,全憑造化。
守林人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若是夫人已然投胎,那這紙錢又是燒給誰的?
景霖便答,燒給自己隨之而去的真心。
燒給自己隨之而去的真心……
守林人便停住了腳步,不再跟著。
景霖巴不得守林人別像個跟屁蟲一樣,注意到後立馬加快了腳步。
但守林人很快又追上來了,隱在樹茬里問他,他是不是要去尋那隻虎?
景霖便止住步伐,一聲不吭。
守林人回道,前幾日林子裡本沒有這虎的,不知怎地就出現了。巧的是,這林子外本是沒有人家的,也在這幾日便出現了。那虎該是這家人養的了。只是老虎生來野性,不可圈養,山林才是它的歸屬。人都是嚮往自由的,老虎又何嘗不是?更何況老虎一直躲在山裡不歸家,想必是不願回去了。
景霖愣住了,手緊緊握著燈籠杆子,手心掐出深深痕跡。
守林人依舊道,若是有什麼想守護的東西,總不能是照自己的一意孤行。該問問想護著的那人那物心中是如何想的。今日是老虎,明日可就是人了。
守林人好心同他講,可千萬別機關籌謀算盡一生,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想要的東西拿到了,想見的人卻不在了。
就像景霖那位失蹤的亡妻。
……
景霖轉過了身,決心不再去尋虎。他對那人回道,想見的人已經不在了,想要的東西,便也沒那麼重要了。
老虎愛山野,那便隨它吧。
景霖當初逼著那人走,現在又何必要逼著老虎留。
念想該斷不斷,終成大患。
守林人靜了許久,重新吹響竹笛。
吹的是童謠,與他們談話的內容毫不搭架,和這林景月色也挨不著邊。
景霖藏在樹底下,細細聽了一會。
隨後,他返程歸去。
手中的燈籠被吹滅,扔在草叢邊。孤零零地傾受著夏風孤寂。
那晚他穿著月白衣衫,皎皎似雪,翩翩如蝶。石板路光滑但有裂痕,暗綠的葉子飄零地落在上面,被他一腳踩碎。
不知怎地,下山的路似乎更加艱難,每往下一步,就止不住想往下摔。饒是如此,景霖卻比上山時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