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壺,你以為謝氏和當年的風氏相比如何?當年,風眠洲是做不了九洲之主嗎?秋慕白還是世子的時候,風眠洲就是享譽九洲的第一郎君,風氏富可敵國,產業和消息網遍布九洲。
那時候大月國還在,就算秋慕白有滄州軍和邊境的三萬大軍,又怎麼能抵得過手握天機術的大月國?
風眠洲若是想要這天下,根本就沒有秋慕白什麼事情!」
崔玉壺第一次得知這些前朝往事,驚道:「為何風眠洲不想要這天下?落得個滿族皆滅的下場?」
「你只看得到眼前的朝堂和利益,卻不知道朝堂更迭不過是歷史使然,大夏朝也罷,大盛朝也罷,沒有盛世不衰的王朝,也沒有不死的凡人。
他們的眼界和格局已經跳脫了出來,個人的生死榮辱和芸芸眾生比起來,孰輕孰重?為自己爭,為芸芸眾生而不爭。」
所以風眠洲退了一步,他以為自己不去爭,就能免去九洲戰亂,能挽救無數人的性命,能挽救千千萬萬個支離破碎的家,所以他才大義赴死。
只是他太過於理想主義,也錯估了人心,沒有想到秋慕白最後屠盡了風氏一族,只余了一人。
「愚蠢,愚蠢至極!」崔玉壺氣的險些跳起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愚蠢的人,所以風眠洲不去爭,你也不去爭,大月國沒有爭,才釀成這麼多的悲劇嗎?
人活著若是不為自己爭一爭,那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謝景煥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一眼,讓崔玉壺心口發涼,突然意識到了他和謝景煥這些人的區別。他出身底層,凡事不爭不搶就會死,但是風眠洲也好,謝景煥也好,還有大月國那些閒雲野鶴的族人也好,生來精神富裕,道德感極高,還有信仰,所以他們言行舉止都遵循著自己的一套邏輯。
而他遵循的一直是底層的邏輯。
原來他竟然和高祖陛下遵循的是同一套邏輯。好人如何能爭得過惡人?
所以,謝景煥做不到!因為權勢富貴根本不是他的所求!
他們才是一國的,所以娘子愛他,不愛他。
崔玉壺自嘲地笑出聲來,他終於懂了,終於懂了。這些年他隱藏在閒雲野鶴之下的真實的自己。
第719章 折劍
崔玉壺扶著門,慢慢地站起身來,魂不守舍地往外走。他很小的時候就懂這個世道的殘酷。
這個世界資源是有限的,書上教他們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君子當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是他讀了很多年的書,在遇到娘子之前,依舊食不果腹,後來他才知道,那些都是騙人的。
他開始爭開始搶,開始棄文從商,開始和最兇狠的惡徒爭奪有限的資源,商道殺人不見血,但是他只要想到日後有資格站在娘子身邊,他便充滿了力量和血性。
這是他的道,信奉的道。他不會因此而感到羞恥,他只是後悔,深深地後悔,在感情里沒有去爭去搶。
「謝家主,這世上確實有人不愛權勢富貴,有人追求閒雲野鶴的隱居生活,有人愛美人不愛江山,他們都有自己的一生所求。
謝景煥,你愛的又是什麼,你手中的那柄劍嗎?」
崔玉壺猛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風眠洲愛美人,捨棄了江山,大月國的人避世隱居,不問紅塵瑣事,那麼他呢?
謝景煥沉默,撫摸著跟隨他多年的劍,這劍在經歷盛京一戰之後,劍身早就坑坑窪窪,滿是劍痕和傷口,鐵匠鋪子任意一把鐵劍都比它強。
但,這是他的劍啊,跟隨了他一生的劍。
「我說過,以身侍劍,終其一生都追尋劍之大道。」他什麼都沒有了,他只能求劍道。
崔玉壺渾身惡寒,突然明白為何娘子至死都不肯見他最後一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冷酷無情。
如今娘子死了,孩子也沒了,他還想著平靜地追求劍之大道,安度晚年,眾人敬仰嗎?
崔玉壺冷笑一聲,那一刻理智全無,壓抑了多日的瘋感湧上心頭,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謝景煥,你知道娘子肚中的孩子是誰的嗎?」
謝景煥瞳孔一縮,握緊手中的劍,渾身緊繃成一根弦。師娘說過,小草和崔玉壺這些年都是人前夫婦,人後陌路。他們簽署婚書的同一日就和離了。
成親只是應付盛京的權宜之策。
所以那個孩子是誰的?不是崔玉壺的嗎?
「誰的?」謝景煥聲音又沉又啞,驚覺自己觸及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