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到了梁園,車架「骨碌碌」地停了下來。
車後廂,蘇緩撐著細瘦的手臂,鼓鼓的肚子,吃力地掀開一條簾縫,望見四周陌生的環境,心底不由忐忑起來。
那個面目親切的男子說要回稟大王,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大王願意載他一程,不知道願不願意收留他,給他一個報恩的理由?
師叔們渴望的、夢寐以求的出世機會,如今出現在他的面前,盡力一握就能抓住。蘇緩呼吸沉重,雙手緊緊握起,想起父親赴死前的叮囑,眼眶積蓄著熱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若是錯過,他不會原諒自己。
若是梁王殿下不答應他,他就再三磕頭,就、就……
吱呀一聲,廂門漸漸開啟,刺眼的日光透射進來。
換上嶄新衣裳的男孩默默流著淚,抬起頭,愣了好一會兒。
面前出現了一個同齡的漂亮孩子,一個瞧著不愛笑的孩童。方才見過的面目親切的男人,正謙恭地候在車外,他們齊齊簇擁著一個仙童模樣,臉蛋圓圓的乖娃娃。
蘇緩就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娃娃,忽然反應過來,這就是救了他的梁王殿下。
他渾身一振,拼著剛剛積蓄起來的氣力,雙目放光地大聲說:「草民參見大王。我會父親傳授的機關術,會打鎖會做木工,還會背誦墨經,大王就收了我吧!」
說罷,蘇緩想砰砰砰地磕頭,卻因力氣耗完,一時間頭重腳輕,趴在地上滾了一圈。
劉越:「……」
劉越:「…………」
周亞夫和呂祿看呆了。
.
辟陽侯審食其就這麼被晾在莊外。
大王不下車,他焉敢下車?
他從沒有這麼煎熬過,眼睜睜看著梁王殿下進了後車廂,越發不好的預感上涌。
衣裳破破爛爛的小難民,難不成還是個人物?
不知過了多久,在梁王努力的調解之下,持有令牌的小鉅子終於平復過於激動與感恩的情緒,與他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天。
蘇緩捧著甜漿,含著熱淚:「嗝,令牌不過讓我保管而已,我父親才是墨家鉅子,是……是相里氏墨。」
戰國初期,墨家因為內訌一分為三,稱為相里氏墨,相夫氏墨,鄧陵氏墨,他們同奉墨翟為祖師爺,誰都認為自己是正統,為此打得狗腦子都出來了。
到了中期,其中最大的一支,也是精於機關術的相里氏墨投奔秦國,主張卻不被秦國的君王接受,唯有奇巧軍械在軍中發揚光大,為秦統一六國作出極大的貢獻。
漸漸的,他們失望於秦的暴政,加上被統治者信任的法家排擠、被天生死敵儒家打壓,不得不離開咸陽,從此失落隱世。
此時,另外兩支墨已經消亡得差不多了。待秦末大亂,群雄逐鹿天下,以鉅子為首的大半墨者追隨他們認定的賢主——願意接納他們的齊王田橫,另一小半奉鉅子之命隱匿關中。
楚漢相爭,劉邦取得勝利,齊王田橫被韓信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藏身齊地的孤島。後來田橫答應歸降,隨漢使到達雒陽城外,繼而持劍自盡,說陛下想要見到我的人,見到我的人頭豈不是一樣?他身為王,就讓他死也保持王的體面!
消息傳入孤島,不離不棄追隨田橫的五百義士齊身投海,其中就有三百多名赤著腳的墨家精英,包括鉅子。
可鉅子終究不忍斷了傳承,也捨不得年幼的獨子蘇緩,拼盡最後的力氣,送他出了孤島,叮囑他拿好令牌,去長安尋找師叔。如今漢祚眾望所歸,他的師弟們定然蟄伏在長安,以求尋得帝王重用、墨家復興的那一日!
隨著鉅子自盡,精英身亡,墨家群龍無首,從春秋戰國的「顯學」,真正進入式微的時代。
散布在中原大地的墨者,可能不到幾百人,朝廷冊封博士沒有他們的份,開書院沒有他們的份,怎一個慘字了得。
說起這些前因,蘇緩悲從中來,淚水流得更加兇猛。
他看著小仙童似的梁王,再一次乞求:「大王,您就收了我吧。別看我還小,什麼髒活累活都會幹,在孤島的時候割過粟麥,您要是缺乏農具,我也可以儘快打出來。」
頓了頓,他連忙補充:「我那幾個師叔更厲害!他們一人就可以造一架雲梯,築橋修路不在話下,如果您不喜歡他們的經義,就、就別聽好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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