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卿先行出宮,朕改日傳你。」
「……」公孫易垂眼,恭敬地應諾,那廂,劉盈喚來近侍,接過幼弟脫下的外裳,準備給他穿上。
眼見那什麼長史即將告退,劉越扯扯皇兄的衣袖,飛快地跑到殿門處:「我有私話和南陽長史說。」
公孫易腳步一停,就聽梁王以軟和的語氣道:「低頭。」
所有人都有些怔愣,公孫易怔愣之餘更有不解,眼神閃爍起來。他彎下腰,耳邊很快靠近一團暖乎乎的溫度——
「犯下欺君之罪,要怎麼罰?」劉越語調很輕,語氣卻是冷戾,「你該死。」
剎那間如驚雷炸響,公孫易猛地一仰,腳步都踉蹌起來。眼神交匯不過短短几瞬,他看見了梁王眼底的殺意,那不是五歲孩童應有的眼神,平靜,酷烈,捎帶著深深的厭惡!
公孫易瞳孔一縮,下意識地沁出了冷汗。
青天白日之下,他陷入恍惚又很快掙脫,眼睜睜看著梁王說完話,邁著短腿,重新回到陛下的身旁,乖乖張開手,讓皇兄給他穿衣裳。
……
欺君之罪?
該死??
這話來的毫無道理!
所有的情緒化作屈辱與慨然,熊熊烈火衝上天靈蓋,公孫易轉回了身。
他「砰」一聲跪在了地上,當著披甲武士與所有宦者的面,怒聲開口:「陛下,士可殺不可辱。與其讓梁王侮辱臣,唾罵臣,造謠臣犯下欺君之罪,還意欲殺臣,臣寧願一頭撞死在柱上,以證自己的清白!」
洪亮的嗓音傳遍整個大殿,逐漸傳播到宣室殿的玉階,劉盈頓住了。
劉越也頓住,扭頭望去,劉盈已是震驚得大步朝外走:「卿何以出此言?」
隨即深吸一口氣,儘量溫和了嗓音:「還不把公孫長史扶起!」
宮人急得蜂擁而上,偏偏扶不動公孫易,他扯出無畏的笑,像扎了根一般。眼底浮現絲絲愴然:「臣輔佐錢公已有兩載,雖無賢名,卻是立志為大漢盡忠,為陛下盡忠,如何會像那小人一般,給淮南公孫氏蒙羞?陛下,臣絕無欺君之意!」
「朕卻不知道前因後果,也從未怪你欺君。」劉盈道,「長史先行起來。」
他回頭看劉越,內心止不住地擔憂,他也大致知道了越兒同公孫易說的「私話」。不論越兒因何說這些,當下要做的是揭過這一樁,不叫宣室殿前的跪諫鬧大,否則梁王逼死賢才的名聲便消不去了!
公孫易搖頭,嘶聲道:「臣是罪臣,有什麼資格起?」
劉盈親自上前,想要扶起他:「梁王年幼,不過童言無忌罷了,這話怎麼好當真?」
公孫易慘笑:「梁王殿下的聰穎傳遍郡國,陛下不知,臣寧可自盡,也不願被罵作該死的奸臣!」
劉盈臉色變了。
只聽「噌」的一聲,有寶劍出了鞘。
劉越跨出殿門,右手扶著劍,抿著唇,拱著劉盈走到一旁,悄悄同他說了幾句話。
劉盈怔愣在原地,密報,黃金……他猛然看向自己看好的賢臣,那廂,劉越居高臨下地站在公孫易面前,然後與他平視。
怒意席捲心頭,焚燒理智,燒得他呼吸沉了下來。要是沒有辟陽侯的密報,母后皇兄就要做那被捂眼之人,不,恐怕不止。
父皇在位的時候,他們就開始了。便宜爹沒發現,不關他的事,但犯到母后身上不可以。
如今還想威逼帝王——這些人比戚坪可惡一百倍。灰黑色的瞳仁化作了深黑,奶包子咬字清晰:「堂堂君子,儒門之光,像個小婦一樣胡攪蠻纏,怎麼,想叫皇兄給你賠罪嗎。」
「還是要孤給你磕頭?」劉越問,「在長安街頭給你認錯?」
原本想伸腳踹人,糾結一瞬又收回來,他嫌髒。
劉越慢慢拔出迷你斬白蛇劍:「這是先帝賜我的劍,專斬奸佞,如何斬不得你。你與那錢公蛇鼠一窩,貪得滿嘴流油不說,怕連畝產三石也有貓膩,還好意思夸清廉。刺死一了百了,別髒了天子寢宮,污了皇兄的地!」
一石激起千層浪,公孫易渾身哆嗦著,鼻尖是近在咫尺的劍光。
轉眼望向陛下,陛下竟用複雜的目光看向他,沒有對梁王說一句重話。
胡攪蠻纏,蛇鼠一窩……沒想到連錢公也受到了唾罵,他嘴唇發紫,實在不堪受辱,含淚喊了一聲「陛下」,七尺高的男兒就這麼厥了過去。
第7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