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很清楚地記得去年發生過的一件事情。
去年應敘的奶奶過世,裴硯作為家屬也出席了葬禮。應家在圈子裡有頭有臉,奶奶的葬禮來了許多人,前來弔唁的人滿臉悲痛,應家人臉上卻幾乎都是掛著笑的,一整天下來招待周到,讓裴硯覺得今天好像並不是葬禮,而是宴會。
等到晚上散了場,裴硯陪著應敘留到最後。
父母親戚們在收拾東西,滿桌子的殘羹冷炙,白包里厚厚的帛金,大家話不多,偶爾小聲交流,叔叔嬸嬸在點帛金,全都記錄在冊。大廳里放著奶奶的骨灰盒,前頭三炷香,此刻燃到了底,應父注意到將要燃盡的香,小跑進去拿了三根新的換上,又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應敘拿了個外套替裴硯披上了,聲音雖然有些疲憊,卻還是溫和冷靜的:「裴老師,麻煩你了。」
裴硯趕緊搖頭:「不麻煩,應該的,你……節哀。」
這時候應母突然叫裴硯的名字:「小硯,吃飽了嗎?我看你都沒怎麼吃,外人都走了,你去廚房找點兒吃的,讓廚師再給你做點兒也行,別餓著了。」說這話的時候應母笑得溫和,好像是一句簡單的問候,發生在最平常的時刻。
裴硯說不用,吃飽了。
應敘被應父叫走說話,應母坐在裴硯身邊,小聲絮叨著應敘和奶奶的事情。
「小時候他跟著奶奶的時間最多,我和你爸兩個做生意都忙,其實沒忙到抽不出空陪他,大概那會兒就是覺得我們給他的物質條件足夠好了,他應該活得挺開心的。
「他跟他奶奶最親,你沒發現嗎?你倆結婚之後幾個月才回一次家,但他一個周要給奶奶打一次電話。」
裴硯點頭,應敘確實經常給奶奶打電話,光是自己碰巧聽到的次數就已經足夠多了。所以裴硯更加不解,因為應敘看起來並不傷心,親人的離別總是難以癒合的傷口,陳傷或許還能用習慣來隱藏,可這會兒這傷太新鮮,鮮血淋漓的,應敘是怎麼藏起來的?
後來兩人回家,裴硯提出自己來開車,他擔心應敘太過傷心疲憊,開車分神。卻被應敘拒絕,理由是裴硯已經跟著折騰了一天,不能再麻煩裴硯。應敘開車專注,表情跟平常沒什麼兩樣,裴硯沒忍住,問應敘不難過嗎?
應敘似乎聽到意料之外的問題:「因為奶奶嗎?」
裴硯點頭:「嗯,剛剛阿姨跟我說你跟奶奶關係很親近。」
應敘搖頭:「沒有必要難過,生老病死都是順其自然的。」
他這麼說倒是很合理的,每個人都試圖用這樣淺顯的道理去安慰親人過世的朋友,可每個人又在心裡很清楚地知道這道理是很蒼白的,偏偏應敘篤定並踐行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