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她很希望在這個世界過上平靜到無聊的生活,其中真丹妮斯的死亡會是她要處理的最大的事。但隨著對這個世界了解的加深,很多問題浮現於眼前,她便無法忽視它們...同她上輩子一樣。
丹妮斯是有錢人家的養女、天姿卓越的魔法人才、走哪都有朋友的社交能手,她可以選擇安穩地享受神明賜予的新人生,世界不會在她存活的期間發生多大改變,待到天崩地裂那天,她怕是連骨頭都爛沒了。但她就是無法容忍那百千年,甚至上萬年後才會出現的可能性,她再不能接受有任何女性經歷那些她曾經經歷過的事。
她原本的生命,明明白白地死去了,小小的金屬物體在高速作用下從她後腦進入,穿顱而出,她從不為所作所為而後悔。哪怕那些行為最終導致了她的死亡,並讓致力於為她辯護的律師謝姨傷心,她覺得對不起謝姨,但依然不後悔那樣做。因此,她輕易地接受了自身的死亡。而將穿越進丹妮斯身體後的生命當作額外的、原本不該屬於她的,她相信自己理應為此付出些什麼。
或許,付出一生吧,她想。
——
辦理好退學手續,丹妮斯策馬往城外趕,又到了去給阿姬爾打下手的日子了。原本定好的師徒倆輪流去,結果塞爾凱特看丹妮斯療愈魔法使得越來越好,便全都交給丹妮斯去做。丹妮斯對自己說,上學還要交學費,塞爾凱特白教她那些厲害的魔法,偶爾支使她幹活。就算是以工抵學費了,應該的,不吃虧...
丹妮斯不能直接走進阿姬爾的房子,那樣太過顯眼。阿姬爾住所緊挨著一片森林,神殿有一種修行方式是儘可能多地親近自然,丹妮斯就拿修行當幌子,定期往這片林子裡跑,林中有連通阿姬爾地下室的暗道,由高級法師塞爾凱特親自施法所造。無論是隱蔽性還是結實程度都是頂尖的。
丹妮斯將馬拴好,鑽進個天然地洞中,熟練地走過開始的迷宮,到達一條死路,將手按在毫無機關的土牆上,輕聲念動咒語,土牆逐漸浮現出傳送法陣,丹妮斯踏進去,便出現在了牆的另一邊,繼續前行一段距離,便能看見另一扇魔法門,只有丹妮斯和那兩位的血液能開啟,丹妮斯咬破手指,懟在門上,而後療愈魔法立即將這小小傷口癒合,門後便是關押著兩位少男的地下室了。
丹妮斯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紫裙少男還以為她是來救牠的,爬過來緊緊抱住丹妮斯大腿,哭著哀求她,丹妮斯平靜無波地蹲下,為紫裙少男療傷,牠便更相信丹妮斯是牠的救世主。直到那個蒼白瘦弱的惡魔下來,開始跟丹妮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閒天。
當時紫裙少男絕望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這三個月間,紫裙男好幾次嘗試說服丹妮斯,討好她、哀求她、威脅她、咒罵她,弄得丹妮斯很想問阿姬爾「你的實驗需要牠有舌頭嗎」,想了想還是作罷,紫裙男就算說不了話,心聲依然會很吵鬧。相比之下,林恩男就很乖,乖到丹妮斯有時會忘了這還有個人,牠太安靜了,已經到達了神殿冥想所推崇的空無一物的狀態,丹妮斯為紫裙男療傷時,還得提防著牠亂動。但林恩男隨時都平躺著,空洞的雙眼望著牢籠頂,任由丹妮斯開門關門或施展魔法,沒有任何反應。
治療兩個珍貴的試驗品是第一項任務,第二項任務便是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麼來儘可能地維持阿姬爾脆弱的生命。阿姬爾身體先天不足,又因免疫一切魔法的特質,無法在這個以魔法行醫的世界獲得有效治療,她最接近「健康」時的狀態,還不如稍微結實點的男人,弄得塞爾凱特和丹妮斯總是擔憂她突然咽氣。
打開窗戶通風、操控滿地垃圾自己飛到垃圾簍、清理掉工作檯上不明液體、將試驗器材分類放好、打開冷藏櫃扔掉變質的食物、放入新鮮的食物、為冷藏櫃續冰魔法、用水魔法將結滿血痂的工作服洗乾淨...踹開臥室門,把阿姬爾拎起來。
「嗯?」阿姬爾永遠這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還活著。丹妮斯鬆開揪著的衣領,任由阿姬爾摔回床上。
阿姬爾已經將攜帶天賦魔法配子的男人和普通男人從上到下由外到內檢查對比了一遍,毫無區別,倒是她的解剖圖畫得越來越精細了。礙於科技的限制,丹妮斯沒法跟這兩位認知近似中世紀的人分享「基因」的概念。反正像天賦魔法這樣重大的研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事,急不得。確認了阿姬爾不會在近期暴斃,丹妮斯便要離開。
「我什麼都沒發現,丹妮斯。」阿姬爾突然說道。她的臉埋在被褥里,聲音悶悶的。
丹妮斯保持沉默。跟阿姬爾交流會讓丹妮斯有些緊張。因為阿姬爾連讀心術都能免疫,一旦習慣了自身的天賦魔法,不能聽到心聲反而會不適應。
「母神如何造就這般精巧又神秘的造物呢?」阿姬爾習慣丹妮斯的冷漠,她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自言自語,有沒有人回復對她而言無所謂。
「你願意的話,你也可以造就。」半晌,丹妮斯才開言道。天賦魔法和生命本身很相似,難以言明,無法模擬,有一部分人天生就有這樣的能力,而沒有的人無法通過後天獲得。在那個開了科技樹的世界,生命依然無法被科學掌控,但雌性天生就能做到一切。
阿姬爾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丹妮斯的意思,她似乎陷入了糾結,而後不無遺憾地嘆道:「算了,我的女兒不該被我這樣的人帶到世上。」
難得地,丹妮斯從面前之人身上探查到了一點人性——她至少還會為自己並未降生的女兒考慮。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沒有我就走了。」丹妮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