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看吧,有的是辦法。一朝一夕沒有,以後也會有的,咱們做不了主,但想跟嬴大將軍的人多了,他們就推著主公去做主了。」
黑暗中傳來輕柔的沙沙聲。這兩個人閉上嘴抬頭向著沙沙聲的方向看過去,那裡沒什麼東西,大概只是風把樹葉吹得直響。
那裡好像並沒有一個人悄悄地離開。
房間裡點起了一盞如豆的燈火。
其實士德明留下了更好的燈,被放置在房間一角的雁銜穗銅燈,彎曲脖頸的大雁口中叼著半支連盞燈樣連在一起的燈枝,很適合在宴飲的時候拿出來點燃,讓屋中溫暖又光明。
桌上擺放著白釉的小蓮瓣座燈台,也玲瓏可愛。
但他仍舊點著隨軍的那一盞小小的油燈,燈光昏黃,照得他的臉也有些模糊。裴紀堂慢慢地把手裡的什麼東西揉了,放進燈盞里點燃,那一小團紙就變成了一小團炭,髒污掉燈油。他今天晚上什麼也沒做,沒有辦公,也沒有去巡查。任何來訪的人得到的消息都會是他已經休息了,只有少數幾個他吩咐過可以放進來的人能見到他。
他今晚不希望見到這幾個人。
但他終究要見到了。
有求見的稟報傳來,裴紀堂整了整衣衫,披上身邊的一件外裳,讓人把來者請進來。進來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文吏,頭髮已經有些白的樣子了。他扑打扑打衣袖上的灰,要給裴紀堂行禮。裴紀堂立刻站起身,作勢要去扶他。
「王從事,不必拜了。」他說,「坐。」
這是淡河府的舊人,曾經跟隨過裴紀堂的父親,資歷比杜澤更老些,所以裴紀堂在這位王姓的治中從事面前也有些對長輩的尊敬。這個沒有佩冠,披著一件舊大氅的年輕人含著一絲懇切的笑容注視著他,這位從事搖搖頭,又站起來。
「下官站著吧,本沒有什麼要事,只是有幾句話想進與刺史,寤寐不安,才夜中求見。」
裴紀堂看了看旁邊燈火閃爍的牆,有幾秒鐘他腦子裡冒出各種各樣打斷的話,今天天色太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從事你看下一步我軍在何處設防比較好?前幾日我夢到……
這些話亂七八糟的,牆上的影子也開始晃動了,像是一隻看到了蛇的白鳥,突然拍打起翅膀來。
「請說。」裴紀堂說的是這兩個字。
「下官隨先明府,至今也有十餘年。所任官職幾變,至如今已經不在意究竟所任何職了。」那位從事溫聲勸說著,「只是盡一份屬官之心,忠於刺史就是了。」
「今時不同往日,刺史不僅是一縣之長,更是一州之長,不僅治平寧,也治征戰。」
他說得很慢,很像是一位溫柔的長輩,這語調甚至有些像是先明府裴紀堂敬愛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