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文士沒有對他口中的圖盧露出輕蔑的表情。
「誠然如是,」他說,「但您也是草原上的王,我的主人也是中原的王。兩人籌謀她一人,您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您知道她來這裡是尋找藥材,出售馬匹,置辦度過冬天的貨物,身邊沒有帶許多隨從。只要按照之前的謀劃,跟蹤與她有交往的商人,把握好他們見面的時候,活捉或者殺死她,她身邊的人自然會失去主心骨。這麼短短一段時間裡,烏蘭古部也難以產生新的圖盧。」
他刻意忽略掉了塌莫還只是個王子的事實,果然,這個說法讓對面的人面色稍霽。
「如果得以在你主人的幫助下事成,」他說,「待到我統一部族,定然會按照原先的約定,厚謝你的主人,幫助他成為中原的王者。」
這話像放屁似的,聽聽就行了,塌莫從來不打算幫助中原選出一位一統天下的王。現在中原四面漏風的樣子正好,幾個王打得不可開交,南邊還被反賊占領,正好適合草原上的子民長驅直入。
不過如果這位新的襄溪王願意考慮在一統天下之後以河為界割北方的土地給他,那是可以再談的。
不過到時候再說,現在這些出現在他腦內的想法,他一個字也不會吐出來。
這麼想著,塌莫又看了看眼前的灰衣文士。
雖然這個人看起來陰冷,狡猾,心機深沉,但畢竟還是中原人。
中原人有時候是很傻的,父親喊兒子去死,兒子就是不敢拔刀砍死父親,就算敢砍死,也不敢舉著刀對所有人喊就是我乾的,他們相信世界上總有一種鐵律一樣的規則,誰公然違背這種規則,誰就要被人的眼光戳死,被人的舌頭講死。
但世界上沒有這種規則!世界上沒有任何規則!規則都是活下來的人,獲勝的人制定的。
就算以後他不對中原人講信用,他們也無可奈何,因為規則會由他塌莫王子……不,草原的王來定。
月亮升得更高了,薄薄的銀子一樣,宵禁時刻快要來了。
那位灰衣文士辭別想入非非的塌莫,登上停在樓下的馬車。趕車的車夫面目模糊,不行禮也不問好,只在他坐穩後低聲問了一句:「殿下要我們且留下,還是回去?」
回去。夜風中那灰衣人的聲音鴞鳴一樣幽微。
「我們能做的事情已經完成,接下來一切會按照它自有的軌跡運轉。」
馬車的車輪轉動起來。
塌莫等待的機會並沒有來得很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