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大地無徵兆地停震了一瞬,然後,驟然開裂。
妖魔在地底張開了巨口,這地面仿佛被兩隻手從中間扯開的羊奶餅,一視同仁地吞下籬笆,氈包,牲畜,草場不見了,青青的草地,各式各樣的花兒都被攪碎,沒入黑暗的溝壑中。
-快跑啊,快跑!平地也要裂開了!
向哪裡跑啊
圖盧的黑馬比任何人的馬都快,它幾乎超過了大地裂開的速度,當她衝到平地上的部民之中時,這位年輕的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那匹黑馬劇烈嘶鳴著,本能告訴它現在絕不應該停下。然而它的主人一動不動,只是沉默地望著身後翻天覆地的草原。
黑馬只有一匹,王只有一個。王可以騎著黑馬逃走,但只有王可以。
離她最近的部民和戰士們呼喊著,那些聲音扭在一起,駁雜不清,是求救,是懇求,是催促,是更多人請她不要停下來即使狼群全部消失,只要頭狼還活著,那就還有一點血脈存在於世。
圖盧調轉了一下馬頭:「阿媽!」
草原上的部族是以血脈建立的,血脈凋零,部族不存,姓氏也失去了意義。她不想走,她不想在這個時刻丟棄她的族人,但至少阿媽是中原人,她應該逃走!
阿媽呢?阿媽在哪裡?
樓小曦慢慢地睜開眼睛。
她坐在板車上,旁邊的孩子縮在車輪旁,驚恐地看著正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的地裂。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從板車上站起身,抱起那個孩子,把她放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孩子大睜著眼睛不停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輕輕摸了摸她的臉,把她抱在懷裡拍了幾下才放開。
烏蘭古部在後退,像被洪水逼上高處的蟻球。在這片越來越縮緊的黑色里,有一個影子慢慢脫離人群。
圖盧看到樓阿媽了,所有人都看到樓阿媽了。那個女人身上還披著一條舊氈布,已經因為太陽和爐灰看不清楚原來的顏色和花紋,只有最下端的線穗還保有製成時的鮮艷,紅色,綠色,藍色,仿佛一隻大鳥的羽毛
南地尚鳳凰,巫著羽舞,或與天通。
她面對著黑蛇一樣湧上的裂隙,緩緩合十雙手舉過頭頂。
風撕扯著她身上的氈布,一瞬間讓它有了巨鳥展翅的姿態,那樣合手一禱之後,樓小曦拔出自己的佩刀。
那些紋在她手上的線條開始變得明亮,仿佛灼燒龜甲時逐步透出火光的裂紋,這被賦予了鳥形態的人在天地的咆哮間起舞,她突然找回了已經被放棄多年的身份。
【在人類之中,有一小部分人天生有修行的能力,卻自始至終沒有摸到成為修士的門檻。】
地裂在她面前停止,發出被壓合的咯咯聲。
【他們被稱為「巫覡」。】
有血從她手背上裂開的傷口滑落,大地在搖動,有人抓住了那條正令地面開裂的無形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