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治病用藥常常離經叛道,手法獨特,令人難以捉摸,若非膽大或走投無路之人,輕易不敢尋她診治。她不耐煩別人稱呼她神醫,說她姓巫,讓大家只管叫她巫醫即可。
一日山中大雨,宋昭滑進深坑,天色漸暗,雨卻越下越大,就在絕望之際,她看到老嫗冒雨尋來,腰間竹籠卻幽幽泛著綠光,似有活物窸窣作響。
那夜過後,老嫗終於答應給宋晏治病,卻讓宋昭答應她兩個條件,一是不問她姓名來歷;二是等她百年之後,若未了結心愿,要她守著草廬,等一個故人來尋。
宋昭痛快答應下來,至於是什麼心愿,巫醫沒說,她也沒問。當年阿弟氣息全無,已時日無多,什麼條件宋昭都會答應。
……
戌時三刻,宋昭一襲紅衣羅裙出現在芙蓉巷別院裡。
這間別院是宋昭以永安堂少東家的名義購置的,為掩人耳目,來這裡都以女裝示人。之所以選擇芙蓉巷,是這條巷子離侯府近,巷子裡大多是富商的私宅,常年不見人。
大隱隱於市,芙蓉巷是最好的選擇。
宋昭將阿弟安置在這裡,巫醫每月會住上幾日,施針換藥。當年,巫醫拿藥湯一點一點將宋晏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身上的傷是好了,人卻一直昏睡著,這些年來,她尋遍了古籍藥方,仍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別院分東西兩個跨院,東院給宋晏養病,西院便給了九鳴住。
宋昭疾步向東院行去,猝不及防間撞見溶溶月色下,一襲素白身影靜靜地佇立在花架下。那人纖長指尖輕撫芙蓉花瓣,胭脂色的重瓣被揉進指縫裡,忽又被折下花枝移至鼻尖輕嗅,薄唇幾乎觸到顫巍巍的花蕊,仿佛在品味花的芬芳。
他雙眼覆著雪色綾緞,長發半綰半散,被一根赤錦繫著。身上素紗中衣松垮披著,衣帶在腰間潦草打成死結,腳上未穿鞋襪,赤著腳站在卵石小徑上,旁邊一窪玲瓏魚池漾著清輝,斑斕錦鯉曳尾而過,時不時冒出頭,攪碎滿池月華。
微風輕拂,攜來一縷若有若無的花香,宋昭不由得駐足,凝望著月色下的那抹身影,恍惚間,仿佛看見謫
仙臨世。
宋昭心中驚艷,就算九鳴瞎了,也還是這般好看,若在鏡花樓,定是頭牌。可惜查不到來歷,這般姿色,她大可以轉手送人,從中謀利。
「公子,您怎麼不穿鞋就出來了?」這時小廝匆匆趕來,手上拿著衣服鞋襪。抬頭就看到宋昭帶著一個丫鬟站在庭院裡,慌忙上前道:「常青見過七小姐。」
別院的小廝只知道這個宅子的主人姓葉,經常出入宅子的小姐是主人的嫡妹——葉七小姐。
宋昭揮揮手,看了一眼九鳴,對小廝道:「好好侍候公子,侍候好了有賞,出了差池,唯你是問。」
吩咐完,宋昭再未理會九鳴,匆匆而過。
「小姐請留步,」九鳴忽然出聲,也不管前路是否平坦,循聲就朝宋昭走來,「撲通」一聲掉進了魚池中。
小廝驚呼一聲,急忙下水去撈。
宋昭聞聲回頭,就見九鳴濕漉漉從池塘里爬上來,頭髮衣衫盡濕,卻仍舊不忘摸索著朝宋昭的方向,「七小姐呢?七小姐走了嗎?」
宋昭嘆息一聲,「公子先回去換身衣服,我稍後便到。」
即便九鳴不找她,她也會去找九鳴的,只不過先要等她看過宋晏再說。
東院裡,巫醫心事重重坐在燈下,手中的醫書卻遲遲未動。
宋昭見此情景,只以為她是在為阿弟的病情煩憂,這幾年巫醫對阿弟盡心盡力,所以她沒有想到別處,匆匆和巫醫打過招呼,就進到內室看望宋晏。
來到內室,床榻上安靜地躺著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模樣和宋昭八成相似,雙目緊閉,似睡著了一般。
「阿宴,阿姐來看你了,來遲了幾日,阿宴不會怪阿姐吧?最近怎麼樣?」宋昭坐在床邊,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前幾日,阿姐遇到一夥刺客,用的是陳刀。七年了,我們的仇人,終於又出現了。這一次,阿姐絕不允許像七年前那般草草結案,幕後之人,不管是不是陳國餘孽,還是另有其人,就算掘地三尺,阿姐也要將他挖出來,為你報仇。」
「對了,侯府里齊氏想謀奪世子之位,安排了萬家表妹和姜家表妹,我尚能應付。阿姐想著,若是阿宴醒著,估計也不會看上萬家和姜家。你放心,你不喜歡的,阿姐不會幫你娶回去,等你醒了,阿姐幫你選一個你喜歡的,娶回家當你的世子夫人,然後再給我生一個可愛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