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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淑妃長得不差,若是不鬧那些蠢事,皇甫道知倒也不厭惡她。聽她此刻解語,便說:「不累。抱抱孩子,看看他們一派天真童稚,再無一絲勾心鬥角,心裡還舒泰些。」順便又親了皇甫亭的小嫩臉一下。

孫側妃頓覺嗓子眼裡都酸唧唧的,故意說:「陛下說得是呢!怪道皇后也常說,『無欲則剛』,『不爭是福』,『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切切地勸妾不要巴望太多,讓阿兗將來好好做個諸王,倒比什麼都好!皇后果然和陛下是知音。」上前摸了摸皇甫亭的小臉蛋。

皇甫道知不易察覺地一擰眉心,他疑心重,嘴上不說,心裡卻頗有想法起來。

他也無心逗弄孩子,回到了皇后所居的顯陽殿。顯陽殿的陳設變化不大,唯有山水的瓷屏改作了文殊菩薩聽法屏風,仍顯得清素。裡面燃著梵香,淡淡的沉香味迴旋在殿宇間。皇甫道知緩步走進去,庾清嘉在後殿的小佛堂靜靜趺坐,等他進去才放下手中的一串佛珠,起身相迎:「陛下。」

皇甫道知四下打量:「以前沒有聽說你崇奉釋教?」

庾清嘉說:「也談不上崇奉,心裡不踏實,找個寄託罷了。若是神佛有靈,那是最好,若是神佛無力,也不過算是我打發時間而已。」她坐的是草蒲團,特特叫宮女取玉草的坐席和羊毛的坐褥來,道:「陛下請坐。」

皇甫道知皺著眉,厭惡地看看坐席,搖搖頭說:「我不坐。」他閒閒地在佛堂里四下踱步了一圈,伸出手指撫了撫供奉的文殊菩薩的頭頂,回眸笑道:「如今坐在這個高位上,卻不得以往那樣的自在。立太子的事屢屢被群臣提及,我卻還沒下定主意。你覺得,是阿兗適合,還是阿亭適合?」

庾清嘉不作他想,見他不肯坐下,自己也站起身相陪:「陛下現在不宜早定儲位。上次妾與妹妹談過朝局,妾的妹妹也說如今是以蟄伏而慢慢遏制楊寄的權柄為要務,立了太子,萬一遭這權臣的猜忌——兩個孩子我還真是一個都捨不得他們出事。」

這話本來不錯,但有心人亂想,意義就會不同:不立太子,也能讓人聯想到朝局不穩,帝位後繼無人,也可以翻過來變成壞事。再者,庾獻嘉是庾清嘉的妹妹,可也是被皇甫道知親手勒斃的皇甫袞的皇后,庾清嘉可以坦然地相信自己的妹妹,皇甫道知卻無法毫無猜忌地相信侄媳婦。

皇甫道知似笑不笑地看著她。庾清嘉卻再沒想到這人已經暗地被人下了眼藥,她並不疑有他,淡淡笑道:「不是嗎?從安全的角度來說,本來就是諸王強過太子。陛下不是一直是諸王,卻比自己的太子阿兄活得長久?」

先朝的往事,也不過是十年的時光,卻如同隔了一世。皇甫道知的臉一下子獰厲了起來,好一會兒笑道:「只怕我從諸王變作皇帝,就活不長久了?」

「陛下何出此言?」庾清嘉察覺他不對勁,但又想不出怎麼會莫名其妙批了他的逆鱗,眼見皇甫道知一步步逼近了過來,不由退了兩步,強自鎮定,微微帶了點懍色,「怎麼陛下如今脾氣見漲,一言不合便要發作?」

皇甫道知的手指一下子扼到她的咽喉上:「庾清嘉!你別還把自己當做權傾朝野的太傅的女兒,可以處處拿捏凌駕於我!你父親早成了一堆焦骨,和那些不知名的士卒混成一抔泥塵。你呢,現在難道不是仰我的鼻息,在我手下討生活?!你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謹小慎微些,我或許還能留你一條命,給你皇后的位置;你若是還敢這樣譏刺我,哼!」

他鬆開手指,庾清嘉捂著喉嚨抑制不住地彎腰咳嗽了半天,等她能夠再次抬起臉,面對那張面孔時,疼痛和絕望引發的淚水已經糊住了她的雙眼,面前人臉孔俊秀,表情卻帶著改變不了的扭曲,眸子裡的光澤,似是心疼有情,又似是寡義絕情。庾清嘉閉上眼睛,不願意再去分辨他此刻的神色到底是什麼,唯獨覺得從脊柱上升起的涼意,如早春帶著冰渣子的山泉水,一點點滲透到每一處心脈里——她每每想要真真切切愛他,卻都會被誤解傷害,難道她父親曾經與他的不和,都不能因為兩個人相守的長久而改變分毫?=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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