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用到底,失去回彈再無韌性的死肉,除了既定道路難道還有第二條選擇?
死是長久解脫。
溫熱血跡終於令他今夜難言的躁意平息些,沈懷序眉眼泛松,將燭盞還給獄卒。
火苗還滾在他手指上,瞧著就要把人燙傷了,獄卒揣揣接過,想替沈懷序擦手:「大人,這......」
沈懷序看向傷處,猩紅的火森森躍在眼底。
啪嗒一聲,思緒那根平衡的棉線似隨這一眼被燒斷,天平就此傾斜,紀清梨的影子解藥般盡數滑下來,撲滅那些發冷痛苦的反芻。
他幾乎是在撫摸那片火苗了。
「無妨,拿好吧。黑暗裡亮光和痛都能讓人清醒,何必拒絕?」
*
清早廊下窸窸窣窣的,春蘭說著下月鎮國公府二小姐的及笄禮,聽聞京中不少世家都要去。
紀清梨聽著閒話,出屋就見門口下人比劃什麼。
屋檐下成婚時安置的紅色燈籠無故被換下一盞,春日融融里只它畫著青竹節點燭,如只睜開泛青的眼睛,這樣懸在窗前,一閃不閃長久注視她。
燭火微弱得像被人掐住脖子,她莫名對一盞燈懼怕,問:「怎麼忽然換了,我原來的燈呢?」
墨符恭敬道:「夫人,今早有鳥雀迷了眼撞倒燈籠上,公子瞧見就讓人換了燈,以免誤事。」
「公子說夫人夜裡看不太清,多點些燈籠眼睛能舒服點,所以令這盞燈從早到晚都亮著。」
紀清梨愣了下,她眼睛是小問題,早就習慣了。
從前這些日子她都自己摸索過來,從沒覺得要特殊點一盞燈。
此刻心情有點複雜,不過紀清梨還是先讓人把它熄了,白日點有些浪費。
燈影才被掐死,下秒紀清梨就在長廊前見沈懷序側頭,朝她看來。
他無聲無息的,肩頭露影潮濕。
好像沒在看她,卻又好像自她出現起,視線就沒移開過。
長久無聲,近乎貪婪地窺探她每點神態。
漫長的一夜裡,沈懷序在病態中想好。
上次紀文州在他耳邊的話,應早些告知紀清梨,令她正視紀家打算,而不被動蒙在鼓裡。
還有謝無行,她跟謝無行的寒暄無非是因他的官職,紀清梨同誰相處是她的自由,他不該多加管束。
她的眼睛和她稍弱的身子,她在府上感興趣的諸事,他們可以好好說一說,不用這麼生分。
同他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也好,一夜實在太長,他太想碰碰她。
大概這也是癮病的併發症,沈懷序輪廓本就深的眼褶皺更沉,佐以眼下烏青透出點病態,到了令人望而卻步的地步。
「不是要去給母親請安?」沈懷序神色朝紀清梨伸出手來。
神色透出種太久沒休息,違背本能的興奮。
很像她搭上去,沈懷序就會緊緊擠進來,仿佛她是什麼解藥,掌心每根紋路都用力嵌合舔上來,紀清梨不太敢牽。
而且有紀彥那封信在前,紀清梨對這門婚事的認知已和從前大不相同。
她不伸手,也再沒那般依賴熱切,很懂事:「我一人去也可以的。」
沈懷序稍頓:「今日十五。」
「十五或是月末都無關緊要,夫君瑣事繁忙,不必掛心這種細枝末節的事。」
紀清梨別過頭去:「你從前說得是,是我不懂事總節外生枝,耽誤你時間了。」
「我們就這樣吧。以後我有問題,我會自己解決的。」
沈懷序一點點沉默下去。
手背上竹節割出的血痕發痛,提醒他是怎麼再三遏制心緒,還是著迷般來紀清梨門前等到凌晨。
他在夜裡一人翻來覆去地想,心頭涌動種從未有過的憐愛、寬和,急切。
懷著想和她親近一點的心為她做燈,此刻又被她擱置的。
但,沈懷序能說她做得不對嗎?
背地翻來覆去回味,發病,連她隨便丟下的花瓣都撿的是他自己,提出拉開距離別多見面的也是他自己。
紀清梨在這相敬如賓,難道不是他自己曾對紀清梨要求的,不是這門假婚事的本質?
第30章 讓紀清梨聽聽 「你要娶平妻了?」……
眼見沈懷序沒有回應, 紀清梨再誠懇點:「我先前莽撞越界,做了許多沒有分寸的事,你放心, 今後不會了。」
「是麼。」昏黑長髮被風吹開,沈懷序背著光,深而窄的輪廓上最後一點表情也沒了, 「那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