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翠靈,過了一會兒還是說:「其實也沒什麼……我被偽帝喝令發往教坊司的每一天,可都比這侮辱多了!」她故意在輕蔑地笑,可是嘴角卻是抽搐的。
「你是不知道教坊司那種打罵□□!」翠靈大概也是緊張,仿佛被打開了話匣子,忍不住把往日受的苦難和委屈都一樁樁吐露出來,才能讓自己好受,「……受過那種折磨,你作為人的尊嚴被踩在地上,你的身體就像是待宰的羔羊,鞭子一下下抽在身上,香燭燙你的嫩肉,貓綁在你褲子裡抓爛你的身子,然後十幾個大漢一個一個『教』你不重樣的姿勢……」
她滿臉都是回憶的痛苦,但是話又停不下來:「痛苦到無法忍受也要捱完……到那時候你就矯情不起來了!你就徹底服帖,因為聽話了才能免除折磨,才能勉強像個人!」
鳳棲無法接話,但腦海中想起了何娉娉,大梁教坊司的漂亮官伎們會受追捧,汴京最有錢有勢的男人們爭著送給纏頭,以求博佳人一笑可那畢竟也是不能自主的卑賤命運,一樣叫人唏噓。
「啊!你看!」溶月突然又一驚一乍地叫了一聲,鳳棲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剛剛剝下的那些羊皮,簡單涮洗了一下,還帶著皮肉和血絲,一張張皮面朝里、毛面向外,披在跪著的北盧眾人赤裸的肩背上。
士兵們把跪著的人一個個提溜起來,趕羊似的往柴火垛邊驅趕,興高采烈地大喊著。這次的靺鞨語鳳棲也聽懂了,喊的是「跳舞!跳舞!」
腰鼓聲響起來,又是《臻蓬蓬歌》,靺鞨人興奮地唱著:
「外頭花花裡頭空……滿城不見主人翁。」
「外頭花花裡頭空……滿城不見主人翁。」
「外頭花花裡頭空……滿城不見主人翁。」
一遍,又一遍。
那歌聲,像漁人悠遠的船號,像牧民遠歸的胡琴;那舞蹈,像蒼天上飛翔的雄鷹,像大地上奔跑的虎兕,沒有中原《白紵舞》《霓裳舞》的精緻柔美,卻充滿著蓬勃的力量和野性的歡快。
唯有那些披著羊皮、夾雜在士兵中跳舞的北盧男女貴族們,屈辱地屈身抱著胸,身上的羊皮的血腥味熏得養尊處優的鼻子們無法忍受。還不敢大聲哭泣,只能哽咽著默默流淚,被像羊一樣驅趕著,在舞蹈著的靺鞨士兵中艱難地繞篝火踏歌前行。
翠靈滿臉都是大仇得報的笑意,長長地吁了口氣,對鳳棲說:「唉,我也想下場跳一跳這《臻蓬蓬》舞了,很久沒這麼痛快過了!」
第38章
這場牽羊禮一直鬧到了二更。
篝火慢慢燃盡,黑煙直衝半空,遠觀的民眾漸漸散去;士兵們吃飽喝足,唱夠跳夠;而北盧的帝後和皇親貴族們,受盡屈辱,也累到氣短。
溫凌今日沒有親自下場跳舞,一直在宮城大殿上占著御座喝酒觀望,此刻雙目炯炯,毫無疲倦之色。他吩咐道:「把那位皇帝和他所封的兩院夷離堇(差不多是宰相的意思)都帶過來。」
過來的三個人都是滿面淚痕,尤其看到溫凌大喇喇地兩隻腳踏在御座上斜倚著,把北盧皇帝的玉璽拋接著玩的模樣,敢怒而不敢言。
溫凌睥睨地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才笑嘻嘻說:「今日跳舞可盡興?酒可曾喝得暢快?」
下首的三個人面面相覷,可是毫不敢反抗,都是頓首道:「回稟大王,舞跳得盡興心,酒也喝得暢快……」
「餓了吧?」溫凌體貼地說,「翠靈,拿幾張烙餅來。」
翠靈聞言從後面繞出來,手中是一碟底層士兵民夫們吃的烙餅,她也惡意滿滿地把餅一張張撕碎,扔在幾個人面前地上,居高臨下地說:「吃吧,大王恩賞你們的!」
幾個人抬頭一看,是認識翠靈的,臉上那幽怨之色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