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明白了也晚了。
斜剌里抽冷子一支冷箭射過來,馬靖先左邊那個縋牆而下的親衛後心口中了一箭,他的皮甲根本搪不住箭鏃,喘了幾聲就撒手人寰,被腰間的繩懸吊在城牆半腰。
遠處傳來靺鞨人笑嘻嘻的聲音:「這箭法不夠厲害。射繩子!」
又是一聲弓弦響,一支箭破風而來,金屬箭鏃猛擊在城牆磚上,而掛著另一個親衛的繩子斷了,只剩手裡那根。
那親衛一驚非同小可,顧不得旁邊自己的主子,對上頭喊:「快!快放下繩子!」
繩子急急放了一段,又一支箭射斷了他手裡握著的那根繩,他從兩丈高摔了下去,頓時一聲悶響。
馬靖先嚇壞了。
先喊著:「快!快!快把我拉上去!」
但他有些沉重,上頭的人也緊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拉動了一尺。
他又喊:「不不!快把我放下去!」
至於放到地面會被靺鞨人捉住,此刻已經顧不得了。
於是繩子又往下放,他宛如吊在半空的一隻肥雞,撲扇著、蠕動著、手忙腳亂的。
靺鞨人又開始笑著嚷嚷。
馬靖先不懂靺鞨語,問:「他們在說什麼?」
「好像……是什麼『火』?」
果不其然,遠處飛來幾支火箭,流星一樣釘在磚縫裡,火苗燃著了繩索,麻繩一點點被燎焦,變得越來越細。
大家對馬靖先此刻的恐懼感同身受,但已經沒有辦法幫他了,除了喊「刺史快一點!」然後看著他驚慌失措地蠕動。
兩根繩子很快都燎斷了。馬靖先「噗嗤」一聲,像個沉悶的水袋一樣落到了地上。
他的左腿「咔嚓」一聲折斷了,後背和後腦勺猛地一震,然後麻了。
馬靖先沙啞地喊了一聲:「救救我……」
艱難地扭過頭,那個先他一步掉下來的親衛摔得比他還要重,渾身一陣一陣地抽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上面的人也在躊躇,直到看見騎著戰馬、披著戰甲的靺鞨將兵們圍過來,才決意放棄馬靖先了。
一個個腦袋都從雉堞上縮了回去,連放兩箭嚇嚇人的都沒有。畢竟,遠離城牆,活命的機會大一點。
馬靖先仰起臉,倒著看見一匹烏騅馬慢慢靠近了他,馬上那人披著幽夜般色澤的黑狐絨斗篷,鐵黑色毫無光澤的盔甲把僅剩的一絲月光都吸進去了似的。面甲上露出一小截面孔,皮膚冷白,雙眸幽深,帶著冷漠的笑意。
那人會說漢語,打量了馬靖先半晌,問:「你叫什麼?是什麼人?」
馬靖先哆哆嗦嗦的:「我……小的姓牛,叫……牛三。是……城中做生意的。」
那人冷冷一哼,馬匹繞著摔癱了的親衛一周,說:「撒謊。他幾個身上穿的是南梁的皮甲不在戰場時,士卒用輕便的皮甲護身,但普通做小生意的人家,誰敢私藏甲冑?」
「我……我有錢。」
馬上那人馬鞭指著馬靖先說:「看看,他傷哪兒了?」
一旁的步兵親衛小跑上前,嫻熟地在馬靖先身上一頓按。
馬靖先剛摔下來時只覺得渾身毫無知覺,此刻被他按到小腿,突然鑽心般痛,不由嘶喊出聲。
那步兵回報:「左腿斷了。」
「嗯,讓他說實話。」
都不消吩咐,那步兵嫻熟地把他斷了的左腿一掰。
馬靖先狠命地抽了一口氣,肚皮打挺似的昂起來,而後叫得慘烈:「啊」接著是哭。
「說吧!」
馬靖先哼哼地哭著,但略一遲疑,左腿斷骨又被反折,他看見尖銳的斷骨從他厚繒的褲子裡戳出來一截,血淋淋又白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