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馬太太,她是龐太太。」紫褂子指了一下自己,然後指著高個子的女人說,最後目光才落到了白衣服身上,說:「那位是白小姐,龐太太的……」
馬太太說著停下了,她看向龐太太似乎在斟酌要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兩人的關係。龐太太抿著嘴角沒有吭聲,倒是一邊的白小姐先說了話:「龐太太是個作家,她雇我做些校驗和謄抄的工作。請問你怎麼稱呼?」
「我叫陳婉萍,我丈夫姓姜。」婉萍說。
龐太太見婉萍身上沒帶任何行李,想著她應該還有同行的人,於是問:「你們一共幾個人?」
「我父親,繼母,弟弟,我們全家四個人。」婉萍回答。
「我們只多出來一間房子,男男女女哪怕是一家人也不好住吧。」瘦高個子的龐太太搖了搖頭說:「而且你們還帶了個小孩子,我晚上寫東西怕吵。」
「我弟弟十三歲了,不會吵到人的。」婉萍一邊解釋,一邊心想馬太太也帶了兩個孩子,龐太太這理由說出來實在有些牽強,大概還是嫌棄陳家人太多吧。
果然婉萍說完,龐太太的臉上卻依舊不樂意:「我們都是女眷,你家兩個男人,總讓人覺得心裡不安生。」
「請你們放心,我爸爸是中央大學的老師,我弟弟也很乖,肯定不會打擾你們的。我們剛從南京過來,現在沒有落腳的地方,哪怕是一間房子,我們全家住一起也沒有問題的,無論如何總比睡在街上要好。」婉萍怕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找不著其他住所,她態度懇切的對三個女人說:「我丈夫是教導總隊的中校營長,費了很大力氣才拿到從南京去重慶的船票,我們以為會直接過去,結果船停在宜昌要轉小渡輪。龐太太,馬太太,白小姐,什麼時候能拿到中轉的船票我們也不清楚,只能拜託你們暫時收留。請放心,房錢我們一定會準時給,我們全家都人品非常好,絕對不會給你們造成麻煩的。」
婉萍說著從身上摸出來剛才在碼頭換的黃卡,把它拿到馬太太與龐太太面前,黃卡上面有一枚紅色的印章,字跡有些模糊了但是仔細分辨還是能分辨得出來「軍……後勤……」等字樣。
滯留在宜昌已經一個月的兩人都認得這種黃卡,它的確是發給軍屬的特殊通信證。紫褂子的馬太太神色緩和下來,臉上終於有了笑,她摸摸腿邊兩個孩子的腦袋說:「我丈夫是東北軍上校團長,不過現在都被編進中央軍了,跟你丈夫也算是一起的。這是我們的一對鳳胎,男孩叫黑龍,女孩叫興安。叫這個名字就想讓他們永遠記得家在黑龍江興安嶺。」
「我丈夫以前是西北軍獨立團團長,不過人都死四年了,骨頭渣都涼得透透的。」與馬太太不同,龐太太說話時口氣異常冷淡,甚至提到丈夫時目光不自覺地往旁邊白小姐身上瞥了一眼。
婉萍見到白小姐臉上有些悲色,她一時分不清楚是因為白小姐本來就紅著眼眶造成了錯覺,還是她的悲傷源自於那位西北獨立團龐團長的死亡。
不管是東北軍西北軍還是中央軍,女人們因為這層特殊的關係一下子就親近起來,馬太太爽快地把多出來的一間房子轉租給了陳婉萍一家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