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夫人口遮攔地揚了家醜,宋太太說話聲音不高,慢悠悠地說:「劉大公子是說什麼話招惹你了?」
「還就是嚷嚷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唄,三句話不離他老娘,說得像是我害死的一樣。天老爺呀!我連老頭子的原配夫人都沒見過!他老娘怎麼死的,我怎麼知道?」劉夫人說著誇張的挑起眉梢:「老頭子睡過的女人前前後後能拼成個加強營,兒子女兒可以湊起來一個班。劉大公子有怨氣也不能朝著我一個人撒呀!我頂天了就是個繼任的營長,他親爹才是總司令!這種歷史問題,就得誰官大就找誰處理!跟我嚷嚷有個什麼勁兒,真是煩死了!瞅見他就跟見了死耗子一樣噁心。」
劉夫人自封做了劉司令後宮的營長,這話逗得王太太、宋太太和駱太太都笑起來。
婉萍看著她們發現自己全然說不上話,她記掛著樓下被虐待的小姑娘,她原以為同是女性的太太們會生出憐憫,但顯然婉萍想多了,想錯了。她們對此毫無在意,似乎在太太們眼中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差別同人與畜生之間的差別一樣巨大。
「我同你們講,別看我們劉大公子現在為金牡丹要死要活,他要是能守住一輩子不變心,我腦袋割下來給你們當皮球踢。笑死個人!瞧瞧我家老頭子那樣,劉大公子也就是這一會兒的熱度,隔上三年五年哦,什么小翠啊,小粉啊,他不記得人家是誰了。」見王太太笑得歡快,劉夫人也更加肆無忌憚,她對這個繼子一貫都是很不滿的,趁著這個發泄口一股腦地說出來:「那些女人都是玩物,誰要娶她們做老婆才是豬油蒙了心,暈了腦子。老頭子明擺著不在乎他兒子玩了幾個女人,主要是娶進門實在是丟不起人。」
「可不是嘛!」駱太太尖著聲音應和,王太太笑著抿了口茶,連端莊的宋太太也在點頭。
樓下的女人穿著暴露,甩動腰臀高抬起大腿跳舞,樓上的太太們卻已然對她們沒了興趣,坐到桌邊各自捧起茶杯。王太太對大傢伙提議說:「大家不如一人講一個家裡的趣事來聽。」
「你提的就你先開始。」宋太太說。
王太太小口抿著說:「頭次見依哥時,我十七歲。那年他才是個小連長,在我老家駐防,我父親覺得小伙子人不錯,雖然年紀稍大了點,但好在家裡沒有娶過妻,於是就把我拉來同他認識。我家依哥個子高,人長得也算不得和善親切,我遠遠瞧見時,心裡好緊張好害怕的,結果見面後他一開口我就忍不住笑了。那是我頭一次聽山東話,也說不出哪裡好笑,但就是沒忍住。我一笑,他也笑了,我當下心裡就想這人瞧著憨厚老實,跟了他也不差,往後家裡我可以說了算。哪想一結婚才知道上了賊船!什麼憨厚老實,純粹是長了一副騙人的模樣,說一不二的,厲害得很!他哪裡是想給我當丈夫,分明是想給我當長官,什麼事情都要管,還要給我立規矩呢!」
「我家老頭子不立規矩,我家老頭子什麼都不管。王太太你要樂意,咱倆可以把老公換一換。」劉夫人笑著調侃王太太。
「不換不換,」王太太連忙擺手說,「我這人腦子笨,嘴巴也不會說,要扔到你們劉家去還不得被小太太們生吞活剝了呀!」
「您太給她們漲體面,雜花雜草算什么小太太!跟老頭子房裡的花瓶一樣,就是個玩意兒。」劉夫人擺擺手,笑著看向宋太太說:「你也講一個,總不能坐在那裡盡瞧著我們的笑話吧。」
「我剛才想到了一個,正想跟你們說呢。」宋太太說話總是不緊不慢的,端著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我先生自小家境優渥,五歲跟老秀才識字,七歲被送去新式學堂,十七歲自己跑去念了黃埔軍校,總之他是沒下過田地的,自然不怎麼能識別莊稼蔬菜。有次就因為這個鬧了笑話,當時我們還在南京,他與我出門散步,走到一片農田邊上,我先生指著田裡的蘿蔔纓說那是芫荽。跟在旁邊的衛兵長也不知怎麼想的,脫口就說那不是芫荽是蘿蔔纓。我先生是湖南倔驢子的性格,一聽這話立刻就不樂意了,指著人過去把田裡的綠苗苗薅出來,見到下面連著的是蘿蔔,他也不肯承認自己說錯,硬拉著我給他作證,我們湖南的芫荽就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