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國選舉後,婉萍有半個多月都沒睡好覺,她經常會夢到那個被貓撕咬的小姑娘,有時她的臉很清楚,彎彎的眉眼,白蔥一樣的鼻子,鼻尖上還有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稚嫩而清秀的五官看得出來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有時婉萍在夢中則完全看不清她的面容,小姑娘眼睛被擠成了縫,鼻子皺著,嘴巴大張,那張臉極度扭曲,甚至難以稱之為人,血從她的眼睛、耳朵、鼻孔里淌出來,混著悽厲的貓叫多次把婉萍直接從夢中嚇醒。
接連的睡不好覺,鬧得婉萍都有個黑眼圈。夏青問起緣由,婉萍就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了她,夏青堅持是女孩的怨鬼找上門,拉著婉萍去了羅漢寺。也不清楚是不是心理原因,但那通三跪九拜回來,婉萍的確再沒夢見過她。
十月一過,重慶迅速進入了冬天。婉萍寫信問姜培生能不能回重慶過年,不久收到他的回信,說要回一趟陝西老家,在外多年甚是想念老娘。
信件里姜培生提起河南的災民今年尤其多,夏天開始就不斷地往陝西跑。可陝西又不是什麼糧食豐盈的富庶地方,來了那麼多人,村里實在鬧得厲害。他家的糧倉被打劫了,兩個看倉庫的長工一死一傷。家裡人雖去警察局報案,但災民實在太多,那些人又沒個固定地方。今天在東村,明天在西村,一個月後說不定就跑去甘肅,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抓著人?此事情鬧得老太太也不敢在村里待,跟著大兒子住到了城裡。
姜培生說他大哥有兩個老婆,大老婆是老太太張羅娶的,對老人家還算孝敬,但小老婆是他大哥自個兒挑的,仗著被喜愛性子潑辣厲害得不行。老太太去了大哥家第二天就跟那位小老婆幹了一仗,吵到老太太坐門口哭天喊地,鬧得大哥一家在周圍很是沒臉。
「小時候在家裡,我娘最是寵我,大哥從前還為這事兒吃過醋,常跟人埋怨我老娘偏心。這好些年我也沒回過家,她現在又跟兒媳婦鬧得這樣不開心,我總得回去看一看。」姜培生在信中寫:「我三歲時,我老娘遍守了寡,四個孩子裡她從來都把最好的留給我,所以我理所當然也應該是最孝敬她的。等抗戰勝利,若是我能去個好地方,想著把老娘接來與我們同住,好在眼前盡一些孝心。婉萍,我老娘雖是家裡有田的地主婆,但說到底還是個鄉下人,不識字,也沒什麼見識,說話做事難免粗陋,到時候還望你能多多體諒,包容她一些。」
「你的母親自然是我的母親,她來跟我們生活也是理所當然。培生你放心吧,我父親也好,姨母也好,都不是自私小氣的人。將來大家生活在一起,想來也該是和和睦睦的。」婉萍迅速給姜培生寫了回信,只是信件寄出後,她想到今年姜培生不會回來,難免失落了一陣子。
過新年少了姜培生,婉萍總覺得不如去年那般熱鬧開心了。過節期間唯一讓婉萍感覺有些意思的事情,還是有一天被王太太叫去幫忙包餃子。
王太太跟婉萍說:「外面的餃子怎麼也比不了自家人包的。我從前在福州也不會包,這些都是嫁給依哥後跟著廚子學的。」
豬肉白菜,韭菜雞蛋,婉萍看著王太太利索地包出一個一個小元寶似的餃子,再瞧瞧自己捏的丑東西,忍不住想等明年姜培生回來過年,她也要弄一桌北方人喜歡的元寶餃子給他嘗嘗。
年後剛過了兩個月,1943 年 4 月,前線又傳來了小鬼子進攻的消息。與過往一樣,戰端一開婉萍就徹底沒了姜培生的消息,6 月底她才又收到姜培生的來信。信件很短,和平時會聊聊生活瑣事不同,這次姜培生只簡單交代了一個新地址。
又是一個月,婉萍收到姜培生晉升的好消息,他因前陣子的戰功升成了少將副師長,雖然說不是正式軍銜,只是職務軍銜,但好歹肩膀上終於掛上了一顆銀質星星。這消息屬實令婉萍高興極了。
姜培生做了將軍,婉萍想著他除軍裝外也該有其他幾身體面西裝,所以月底一發工資就拿錢去才裁縫店,預定最好的精紡羊毛尼給他做了一身西裝,尺碼是按照婉萍的感覺估摸的,可能稍大一點,但她相信等抗戰勝利後,自己很快就能把姜培生養得白胖起來,絕不會像像現在這樣又黑又瘦,瞧著就讓人心疼。
除開西裝,婉萍還給姜培生買了一雙軟牛皮的鞋子,料子是她走了好多家鞋店才定下的,既有型還要柔軟,因為姜培生前腳掌寬大,若是太硬了會磨出血泡,而太軟了則會在缺失腳趾頭那裡塌陷進去。
整個夏天,婉萍都在期待著這身西裝與鞋子,可每次去驗貨時,總有各種細節令她不滿意。修修改改直到 9 月中旬,婉萍才心滿意足地把西裝和鞋子帶回家。
婉萍回到芝蘭路 19 號,一進門正看見如懷坐在客廳里看書,連忙上前把西裝、鞋子拿出來對他說:「進去換上給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