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平時是極其荒蕪的,但今天連這裡都熱鬧非凡。很多人來這裡帶著好消息看望他們的親人、朋友,送花的、燒紙的,有人哭兒子,有人哭丈夫,也有人哭著妻女老母。
「馬太太,我們贏了。」婉萍將手裡白菊花放在墓前。
婉萍看著墓碑上馬太太與馬團長的合影,這張照片還是她當年選擇的。照片上的倆人都比去世時要年輕許多,馬太太看起來至多也就二十來歲,穿著深色格子旗袍裙,馬團長一身制式的軍裝,腰間扎著皮帶,人顯得很精神。這兩個人都是大骨架,稜角分明的面容,眼神裡帶著英氣,渾身一股子倔強勁兒。
「你們能回家了,你們終於能回家了!」婉萍說著又拿出特意在路上買的一份東北水餃放在白菊旁邊,說:「馬太太謝謝你,謝謝你當年那樣照顧我們。如果不是你,我們一家在重慶只怕會過得更加艱難。我記得你幫我們找房子,帶我去參加太太們的聚會,幫我尋找培生的消息。你是我的大姐姐,哪怕到了現在,我無力時也總會忍不住想你,想你如果在,應該會怎麼處理。」
婉萍說著坐到墓碑旁邊,像同老友閒話一樣,環抱膝蓋輕聲說:「顧小姐上個月跟我來信說,黑龍和興安已經上小學了,成績都很好,請你一定放心。等寒假,顧小姐就可以帶他們回黑龍江老家去看看,看漫山遍野的白雪,看高高的紅杉樹。其實我也想去看,但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時間。我希望培生戰後就不要那麼忙,我想他跟我一起,不要再分開了……我討厭等在原地,馬太太,我受夠了等待……我不要再日日夜夜地等他回來。」
婉萍說著鼻子酸溜溜的,她深吸口氣,緩了幾秒後笑著說:「不講我那些事情啦!馬太太,我記得當年你說自己看不見前方的希望,你不知道何時抗戰才能勝利,你死於全然的失望中。可是今日你瞧,我們贏了,我們贏到了這場戰爭!馬太太,這個國家和民族始終是有希望的。我帶了你喜歡的餃子,嘗嘗看吧,吃過後希望你們夫妻能像一路向著東北走。現在是夏天,你們等到家時應該就是冬天了吧,真希望你們能回歸故里,回到那片你們熟悉熱愛的土地上。」
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從公墓離開後,婉萍到家裡時已是晚飯的點。陳彥達回來得很早,他難得還買了一瓶白酒,飯桌上給家裡每人都倒了一杯。
「陪我喝一杯吧。」陳彥達說。
白酒入喉,十分辛辣,回味帶著絲絲甘甜,婉萍小口抿著白酒,喝得萬分秀氣,陳彥達則豪爽很多,婉萍之前從沒見過父親會這樣喝酒,他一杯連著一杯,越喝興致越高,先是笑著喝,而後又哭出來,哭完了又接著笑,到後來居然長衫一撩,扯著干白的喉嚨唱了一段秦腔《三請樊梨花》。
「關山茫茫把長安望,日日夜夜思故鄉。今日大唐行兵將,孤雁歸行新歡暢。願將這一腔熱血,灑遍疆場。」
一曲唱罷,陳彥達又鬧著去取夏青的琵琶,要給婉萍和如懷彈一首《秦王破陣樂》。婉萍很是驚詫父親居然還會彈琵琶,夏青笑著直搖頭說:「你父親哪裡會彈琵琶,他頂天了就是能把琵琶弦兒撥響。」
陳彥達醉酒鬧騰到了後半夜,陳家人才能消停地睡下來,第二天婉萍起了清早,她先去羅漢廟,然後又去了中央公園,猛烈的日頭和悶熱的潮氣都驅散不了歡笑熙攘的人群,大學生的手裡拿著傳單在高呼著和平建國。
和平!和平!和平!所有人都在渴望著和平!
即使家裡有了電話,陳婉萍還是經常會跟姜培生寫信,有些話要對著冷冰冰的機器她總是講不出來。陳婉萍在給姜培生的信中寫了重慶此刻的歡騰景象和對未來的期許,她告訴姜培生南京也好,北方的任何城市也好,她太渴望與他安寧平和地生活在一起,那裡會有漂亮的房子,他們將來還會有可愛的孩子,她的父親、姨母和如懷還有姜培生的母親都可以共同生活,此後每個新年都是全家人和樂而幸福的。
與之前姜培生的回信經常要隔半個多月不同,這一次婉萍的信寄出後很快就收到了回信,姜培生告訴她 8 月 21 號他們在芷江接受了日軍的投降,隨信一同寄來的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姜培生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站在一架掛著白條的飛機前。=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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