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萍走出門,對司機老胡說:「帶火柴了嗎?」
「嗯,」老胡答應著,從褲子兜里摸出來一盒給了婉萍。
進到屋子裡,婉萍又把火柴給了朱蕎,可她倆手抖得厲害,連續劃兩根,把火柴梗折斷了也沒點著。
她越劃不著,手就抖得越發厲害,到最後居然連火柴盒都拿不穩掉在了地上。朱蕎不動也不說話,她木然地盯著火柴盒,一顆眼淚順著眼角滴了下來。
婉萍上前撿起掉在地上的火柴盒,她抽出一根「刺啦」把火柴點燃了,然後湊上前幫著朱蕎點燃了她叼在嘴裡的香菸。
朱蕎眨巴著濕潤的眼睛,婉萍從包里拿出來一隻黑色皮夾塞到了她的手裡,說:「打開看看。」
「這是什麼?」朱蕎輕聲問。
婉萍看向貼滿了電影明星簡報的牆面,說:「你上次不是說,你們到了上海想去電影公司嗎?」
朱蕎打開皮夾,裡面是一根*黃魚和一張硬紙片。在百樂門,她見過不少一擲千金的男人,但從未想過有一天黃金會到自己手裡,朱蕎只是拿著皮夾子就覺得萬分緊張,手心裡冒了汗。
(*黃魚:三兩黃金)
「紙上是上海聯華影業公司史導演的私人住址,到了上海你就直接過去找他。」婉萍說。
「為什麼?」朱蕎再次問起來婉萍這個問題,她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姜太太要來幫她們。這世道可憐人多了,餓死的,凍死的,數都數不過來?怎麼就能輪到她們走了這樣好的運氣,朱蕎抓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馮明遠信你是迫不得已,他請我幫你,金條也是他給你的。」陳婉萍說:「朱蕎,到了上海好好生活,別讓那些在乎你的人失望了。」
「哦,」朱蕎平淡地應了一聲,把紙片從皮夾里取出來,她不識得字,手指在文字上反覆摸索著。她眼眶通紅,一眨眼睛,淚水滴了下來,
「謝謝,」朱蕎聲音在發抖,她小心翼翼地把紙片裝進了黑皮夾子,彎腰從兩塊木板下摸出來一隻裝餅乾的鐵盒子,對婉萍說:「姜太太,你等我幾分鐘。」
餅乾盒子打開是空的,朱蕎拿著空盒子走到牆前,長長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摳著牆上的電影明星簡報。
「這些是朱穗的寶貝,姜太太,讓我把它們帶走吧。」朱蕎背對著婉萍說:「我很多時候特別嫌棄朱穗,但我又沒法真的不管她,不要她。她是我親妹妹,她要是死了,這世上就只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再沒人記得我了。」
「馮明遠也記掛著你。」婉萍說。
朱蕎搖搖頭,哽咽地低聲說:「馮明遠很好,他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好的男人,但太太,我這樣子哪可能跟他有什麼以後呢?我又不是十五六歲,什麼都敢想。我不行的,會耽誤人家的。那些事情我心裡明白,哪還捨得讓他被人戳脊梁骨?我就希望著馮明遠將來娶個好姑娘,兒孫滿堂才最好不過。」
貼在牆上的報紙很脆弱,稍微用力便會摳壞,婉萍看著朱蕎撕得費勁,便主動上前幫起忙。
「朱穗最喜歡阮玲玉了,就是可惜她死得太早。」朱蕎擦了眼淚,低聲對婉萍說:「姜太太,看過《神女》嗎?」
「嗯,」婉萍點點頭:「阮玲玉演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