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身體太差,等身體好些可以給家裡人寫封信。」黃政委從兜里一踏信紙和一支鋼筆放在病床邊的矮柜上,說:「你要多吃飯,有什麼想吃的,可以跟安寶講。」
可以給婉萍寫信的確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好消息,姜培生很樂意動筆,只可惜他實在身上沒有力氣,那條爛掉的左臂已經被截掉了,只剩右邊一隻胳膊,短期里肯定是坐不起來,拿不動筆。但因為心裡有了個盼頭,姜培生明顯比之前更加配合醫生的治療。
兩周後,姜培生身體稍有好轉,他便立刻開始動筆寫信,斷斷續續寫了一周,寫滿五張信紙才心滿意足地交給安寶,請他幫忙寄出去。
寄出去沒幾天,姜培生晚上又發起高燒,打過退燒針卻不太見作用。醫生查房的時候皺著眉,雖然嘴裡說著「都還好」,但姜培生猜測應該是情況不太妙,果然一會兒安寶進來也是滿臉愁容,不斷鼓勵姜培生一定要多堅持幾天,等下禮拜西洋特效藥回來准可以把他治好。姜培生點頭笑著答應,這還是他頭一次收斂起滿身喪氣,僅僅因為不願意讓這個十九歲的孩子再過度操心。
等藥的日子實際上非常難熬,姜培生幾乎每天都在發低燒,人倒是不迷糊,但長期這麼燒著,醫生總怕病情會突然惡化。
原定藥物送來的那天,安寶來得比平時都要晚。按慣例他應該是七點半過來叫姜培生起來吃早飯,但這天直到九點多點,姜培生才等到他帶著早飯進病房。
姜培生看著安寶鼻頭眼睛通紅,瞧著像是剛哭過,笑起來逗他說:「怎麼大清早想你的曹細妹,想得直掉眼淚啊?」
「你當我是你?為老婆要死要活的!」安寶拖著鼻音,口氣很是不好。姜培生見他這樣猜著該是出了什麼事情,連忙問:「今天怎麼脾氣這麼大?是出了什麼事兒嗎?」
「從香港買的藥要晚兩天才能到,」安寶說著抽抽鼻子。
姜培生敏銳地猜到可能出什麼事,忙問:「你們去香港買藥的人受傷了沒有?」
聽到姜培生這樣問,安寶咬緊牙齒,憋了好半天說:「本來你的藥應該是今天早上七點到成都,但等到九點我也沒見人,去問了才知道我們買藥的同志在九龍灣的大街上被特務用槍打了,一死一重傷。」
「啊!」姜培生不由地發出一聲驚嘆,他料到了特務會搗亂,但沒想過他們敢在香港大街上直接開槍殺人。
「我們還有同志在香港,這次的藥打碎了再買可能要等幾天,反正是少不了你的藥。」安寶說到這些氣呼呼的:「聽說那些人本來是打算埋伏北平買藥的同志,可他們先走了一步,讓我們成都的同志撞上了。」
「我也是說……我應該輪不到這麼大的排面……他們那些人的情報工作啊……什麼時候能准了才稀奇呢。」姜培生自嘲地咧嘴笑笑,拖著虛弱的聲音說:「你們肯救我,我已經非常滿足了……剛才聽你說又賠進去了人命,實在是心裡有些過不去。」
「我們共產黨不像你們,我們說話算數,說優待戰俘就優待戰俘,說給你們看病就給你們看病。」安寶把雞肉粥放在姜培生病床邊的矮柜上說:「這不是你要擔心的,你就多吃點東西,先養好病再說其他的。」
因為買藥折進去了人命,姜培生一時心情十分複雜,對這些人有敬佩也有愧疚,同時又好奇,好奇他們的信仰,好奇他們哪兒來的這種精神。以至於他對安寶總掛在嘴邊的新中國開始有了些許期盼,於是問:「你們的新中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怎麼叫我們的新中國?」姜培生的話音剛落,門外有人接過了他的話。姜培生順著聲音看過去是黃政委。他走進來,站在姜培生的病床前,說:「你養好病,將來認真學習改造,就有機會重新回到人民中去。到時候我們的新中國不也是你的新中國嗎?新中國就不該分是你的還是我的,它應該是大家的,是所有人的。新中國會實現工業化,每個人都能吃得飽穿得暖,家家戶戶都能用得上電燈電話。沒有戰爭,沒有饑荒,往後不管你是誰都不能隨意地屠殺欺負老百姓,所有人都能過上安穩的太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