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忙要起身聽訓,徐大夫人見他拘謹,無奈睨了徐縝一眼,徐縝在旁老神在在地喝茶,大夫人嘆道:「你坐著就是,我還能罵你不成?如此客套,反而顯得生疏了。」
七郎這才坐下,大夫人徐徐道:「你與婉娘,是年少夫妻,理應是相互扶持的。雖然都說夫為妻綱,女子貞順為要,但我一直覺得,為人妻子,自己應堅韌有力,只能柔弱順承,自己擔不起事來,只等人來遮風擋雨,並非好事。這麼多年,你處處替婉娘周全妥善,可曾想過將處事間的關竅細細講給她聽嗎?」
你既沒有過扶她立起來的心,就要做好她當不住事的準備。
她不好在小叔面前將話說得太直接,其實這話已經很直白了,等閒為人嫂,是絕不可能如此說的。
只因她嫁進來時七郎年歲尚幼,七郎對她一向恭順,七夫人對她還算順從,她看七郎七夫人便格外有一份包容,才會說出這一番話。
七郎徐紀聞言,確實心內一震。他從未想過這些,待妻女家小,只想自己做一棵樹,將所以風風雨雨都擋在家門外才好,今日聽大夫人所言,再結合當下所生之事,只覺有一支利箭直穿過他心裡一般。
他愣怔半晌,見他出神的模樣,大夫人嘆了口氣,與徐縝交換一個眼神,開口道:「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徐縝又道:「明日休沐,你得空到書房去,我有事與你商議。」
徐紀忙應諾起身,向兄嫂二人行禮後才告退,走時還未回神。
徐縝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嘆了口氣。
徐大夫人輕聲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他媳婦行事如此,便是他走上去了,家裡不能安靜。家宅不穩,在朝堂是大忌。」徐縝道:「總不能因他一個,牽連徐氏一族。」
徐大夫人一時默然,雖已是春日,但天涼,她體虛畏寒,房中還攏著火盆。她與徐縝圍著火盆坐下,低聲道:「你徐徐地與七弟說。」
時近春闈,科考改革之後的第一場春闈,今上親命由徐縝主持,他連日忙碌,又兼家中出事,在外還能支撐,在妻子身邊才終於露出幾分疲憊。
他靠著藤椅捏了捏眉心,「他自己心裡有數。不過這事出得巧,原本……我在想,是讓他往前走,還是再等一等。」
徐大夫人疑惑道:「怎麼了?不是早就拿定主意,今年替七郎運作了。是前頭又出什麼事了?」
「放心,於咱們家是好事。」徐縝怕她擔憂,便很乾脆地道:「是五弟。陛下今日與我說,有意將他從邊防調入京營,回中樞任職。」
徐縝所言五弟便是堂弟徐紡,他父親與徐虎昶是親兄弟,在世時從軍,官至上柱國,爵追郡公。
徐紡父親早逝,在留國公府住過幾年,但後來並未如徐縝、徐紀兄弟三人一樣轉從文,仍是投身軍營。
京營是護衛京畿的幾處大營的統稱,皇帝雖沒說具體調到哪一處,但將徐紡調回中樞就一定是要重用,以徐紡如今的功績、官職,徐縝估計著,至少能有一個副職做。
如此對徐家自然是好事,但徐縝在考慮,一家人一時風光占盡,真是好事嗎?
一個軍營副職,確實還不值得徐縝這樣小心,伴駕多年,他能感受到今上對他的信任,但身居宰輔之位一人之下,徐家又並非舊式門閥,而實實在在是跟隨太祖起家的新貴,總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大夫人聽了,半喜半憂,嘆道:「就是一家歡喜一家愁吧。幸而七弟心性還好,這樁事確實巧了,機緣湊巧,免去七弟心中生怨了。」
這一點徐縝倒是很自信,「七郎心胸是最開闊的,哪怕沒有他媳婦這樁事,他不會心存怨懟。」
對徐家人來說,家族的安穩長遠遠遠勝過個人的顯赫,家族便如一棵大樹,他們都是樹的枝幹,他們好、樹才強壯,同樣,樹強壯、他們才好。
人與家族相依相輔,相輔相成,是分割不開的。
但說起弟弟,京中這個還算省心,外頭卻有一個糟心的。
徐縝連著幾日沒休息好,正是心氣不平的時候,才罵了老二一頓,稍作紓解了,又想起家中近日亂事的禍頭老三——徐家十郎徐純。
他磨磨牙,問徐大夫人:「給老十夫婦的信你寫完了?」
「正要寫呢。」提起此時,大夫人不禁一嘆,「十七娘的事我有過,自然得向她父母請罪。可不是我有意推脫罪責,這一回事,老十夫婦就算挨一頓罵不冤枉。」
今日大長公主就咬牙切齒地罵了小兒子一番,連帶著小兒媳,有些反感,只是顧念她的女兒遭了罪,妻妾之爭她又算受害者,才沒罵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