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縝實在摸不明白她的心,低聲下氣地道:「是我太愚鈍,勞娘子耐心與我分說分說?」
「誒。」徐大夫人嘆了口氣,慢慢與他說:「你瞧真娘與母親私底下閒坐,從來貼得近近的,要麼母親摟著真娘,兩人貼著說話,要麼二人對坐著,一邊做茶點香,一邊說閒話。我總覺著,在母親面前,真娘才更放鬆、親密一些。她待我當然很孝敬,處處都很上心,出門總是給我帶新鮮東西回來,在外得了好東西,先記掛著我,去歲我生辰,還特地為我栽培了一盆碧玉牡丹……」
她說著說著,好像就變成了炫耀女兒的孝心,徐縝忍不住笑,道:「你瞧,其實你明白真娘對你是再上心不過了嗎?……我知道你的心結了,可真娘從小不在咱們身邊是真的,要強求真娘與咱們親密無間,難。
可咱們比起有些父母來算幸運,至少真娘能長長久久地留在咱們身邊。你心中的缺憾,往後還有無盡歲月可以慢慢彌補。咱們只管對真娘好,真娘懂對咱們好,一家人心在一起,為了彼此好,不就是世間最難得的美事嗎?」
徐大夫人終於點了點頭,又與徐縝說了一些徐問真今日處理的事務,徐縝聽了只點頭,「如此辦很妥當了。既有二心,家裡留不得那樣的人。」
徐大夫人嘆一口氣,道:「真娘處事一向穩妥,這些小事她辦得很乾脆。只是十七娘那裡,我心中有些憂慮。」
徐縝問道:「怎麼?」
徐大夫人絮絮念叨:「她怕十七娘留在東上院,若有閃失,驚擾到母親,才將十七娘接到臨風館去。可我想著,十七娘在她那,若有事,是驚不著母親,可她難道就不怕嗎?倒還是我將十七娘接過來更好。
何況臨風館地方不大,強塞了明瑞明苓兩個進去,已經很擁擠了,現在十七娘那裡還是用真娘的人服侍……如今處處都周全了,只咱們真娘委屈著。」
但女兒做下了決定,她又不忍反駁,可不正糾結這裡。
徐縝聽了無奈,「你是將咱們真娘當做水晶玻璃人看待了……她要掌家,肩上自然會有相當的分量。這只是她走的第一步,對弟妹家小,她便要軟硬皆施,既要立威、要施恩,如此才能叫人服她。咱們逐漸上了年歲,家是要交給他們的,真娘先要擔得起來。你總是將真娘當水晶玻璃人一般對待,怎麼能行呢?至於真娘會受委屈?那更是荒謬了,咱們家大娘子幾時吃過委屈?真兒不是那任由自己受委屈吃苦的性子啊,你瞧那雲溪山,被她打造得多幽雅宜居,住起來多麼閒適愜意?」
徐大夫人知道這些道理,只是她總覺得虧欠女兒,便處處都忍不住操心。
徐縝索性拉起她,「好了,時候不早了,明日一早還要去向母親問安,且歇下吧,我來替你拆髮髻。這幾日朝里事忙,明日雖然休沐,下午我還是要入宮,不能在家幫你。」
徐大夫人點點頭,二人一道往內室去,但惦記著在生死關頭苦熬的侄女,徐縝還額外惦記著安州那邊的事,夫婦二人一夜都沒能睡好。
次日一早,徐問真便帶兩個小的先往東院,向父母問安。
兩個孩子都還小,披著薄棉斗篷,雪白的短絨毛簇著小圓臉,瞧著圓滾滾、白嫩嫩的,亦步亦趨跟隨姑母的步伐,從遠處看倒像是一路滾過來的。
兄妹二人龍鳳雙胎,長得卻並不十分像。哥哥明瑞眼睛像父親,是一雙微圓的杏仁眼,眼帘微微垂著的時候便顯出一點無辜;妹妹明苓生得一雙明亮鋒銳的鳳眼,肖似其母,亦似姑母、祖父與曾祖母。
大夫人久不見一雙孫兒,喜歡得緊,摟進懷裡一個個親,徐縝笑眯眯將兩個孩子抱了抱,又關心地問徐問真:「十七娘在你那,還要看顧這兩個,真娘你可還支應得來?」
徐問真笑道:「他們都有人照顧,我不過問一問、瞧一瞧罷了,並不多操什麼心。」
徐縝點點頭,一時無話,想了想,才問起藥材上的帳目怎樣。
徐大夫人聽著都頭疼,卻見徐問真有條不紊地回答,一聽就知昨日已經將帳掃清楚了,一時更感無奈。
最終她還是忍不住打斷道:「好了,好容易你休沐,有半日功夫,真娘在家,一家人在一起,就說這些經濟瑣碎?」
父女二人聞言一怔,然後都笑了。
徐縝笑著順應道:「夫人說得是。」
然而徐大夫人強勢打斷了話題,自己卻想不出什麼適合閒話的事情,最終還是明苓吞下一口果子,摟著徐縝的手臂,笑眯眯道:「翁翁,姑母說今日帶我們去太婆婆那吃櫻桃酥餅,咱們等會同去好不好?」
徐問真如明苓這個年紀的樣子,徐縝與徐大夫人都未曾見過。他們回到京中時,女兒已是斯文識禮的徐家大娘子,言談舉止都溫柔從容,笑容溫和中總帶兩分疏淡——渾然是一個稍減鋒芒的年幼版大長公主。